梳好后,将梳子交给一旁的侍女,让她们为顾绫梳头上妆,自己拉了只椅子坐在顾绫身旁,柔声问她:“阿绫不高兴吗?”
“没有不高兴,能嫁给他,我心里全是喜欢。”顾绫轻声道:“阿娘,我只是害怕。”
她握住顾夫人的手,依赖地望着她,满眼迷惘,“阿娘,我害怕不能一直和他感情和睦,害怕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害怕不能永远这么快乐……”
顾夫人笑着抚摸她眉眼,温柔地看着她,“傻丫头。你不必害怕,你与阿延两情相悦,已经比许多人的日子都好过。再者说,你身份不同,嫁过去公婆妯娌都不敢为难你,只要好好待阿延,笼住他的心,日子总不会差。”
顾绫小声道:“我怕我做不好。”
前世,她以为她已经做的很好很好,可最终只得到谢慎无尽的埋怨。
她至今都记得,当时谢慎与她说过的话。“顾绫,你总是高高在上,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恨透了你。”
她所有的妥协与付出,好似都是无用功。
今生纵有所不同,可她还是很害怕怕有朝一日,与谢延也成为一对怨偶。婚期越近,便越发忐忑不安。
顾夫人只道:“阿绫自小聪慧伶俐,没有做不好的事情。阿延也不是矫情的性子,你好好过日子,他看得见。”
顾绫茫然:“我该怎么做?”
“做人妻子该学的东西,皇后娘娘都教过,阿娘没什么可教导你的。只与你说一句话,夫妇之间的情意,要小心经营,步步谨慎,切莫太矫情伤了他的心,也不要把他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夫妻两个人过日子,他对你好,你对他好,有来有往,方能长久。”顾夫人看着她,拿起胭脂,温柔如水地替她抹在脸颊上,看她越发美丽的容颜,轻声道:“一点都不难的事情,你不要害怕。日后若有不懂的,就回家来问阿娘。有阿爹阿娘在,我们阿绫就什么都不用怕。”
顾绫将她的话记在心底,仍旧茫然,却咬了咬下唇,稍稍稳住心神,“阿娘,我会好好做的。”
她一脸的认真:“虽然我还不懂,但我会好好对他,不会伤他的心。”
顾夫人轻轻一笑,没有多说。
女儿家成婚前,大都如此焦虑,此时说什么都没用。日子是她自己过的,时日长久,总能明白。
开脸,梳发,上妆,一桩桩一件件安排妥当,分毫不乱。
顾绫望着镜中盛装打扮的人,微微勾唇,侧目望着顾夫人:“阿娘,我好看吗?”
顾夫人避而不答,笑着调侃,“这话当留到晚上,问你的夫君。我觉得好看,没用,要他觉得好看才行。”
顾绫一张俏脸微微红起来。
顾夫人拿起一旁正红色描龙绣凤的喜服,挥退所有侍奉的人,轻声道:“来,阿娘亲自为你更衣。”
顾绫笑着伸手,看她将衣裳一件一件穿在身上,每穿一件,就要说一句:“我的阿绫要幸福美满。”
上衣下裙,内外加起来,足有八件。八件衣裳穿上身,同样的话,她便说了八遍,每一遍,都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真挚的祝福。
顾绫眼泪落下来。
她伸手搂住母亲的脖子,哑声安慰她:“阿娘,我只是嫁人,不是要去打仗,您别这样。”
顾夫人替她擦眼泪:“大喜的日子,掉眼泪不吉利,快别哭了。”
自己的眼圈,却忍不住发红。
她此生只得了一儿一女,长子娶妻生子,未曾离开她。娇养长大的小女儿,却要到别人家去,让她怎么舍得……
倒是一旁喜娘挥着帕子笑道:“哭得好哭得妙,在别的地方有这样的风俗,新娘子上花轿前哭得越惨,婚后日子就越美满。”
“新娘子和夫人不用憋着,该哭就哭。娘家人不舍得女儿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也让咱们新姑爷瞧瞧,咱们姑娘是有人疼的。”
她嘴皮子伶俐,说的又快又喜庆,笑吟吟看着母女二人。顾夫人与顾绫俱是一笑,再哭不下去。
喜娘又笑:“新娘子笑,日子美又好。”
顾夫人噗嗤一笑,道:“亏得有你在。”
是哭是笑,总有吉祥话可说。
“若是连这本事都没有,我还做什么喜娘?”喜娘笑嘻嘻道,“咱们新娘子哭嫁哭得好,现在该重新上妆了。”
顾绫轻笑,重新坐在梳妆台前。
此刻,宫中气氛却不似顾家这般和睦温馨。
奉天殿前,皇帝与皇后皆身着吉服,站在九重台阶之上,百官侍立于侧。谢延身着婚服,在迎亲使引导下至丹陛,立于东面,跪拜父母君上。
一拜祭酒,二拜进馔,三拜至皇帝跟前,以谢父母恩情。
他跪于帝后跟前,等皇帝指使。可皇帝只淡淡道:“去吧。”
连该有的场面话都没说,急得礼部尚书满头冒汗,恨不得掰开他的嘴,让他将早已备好的吉词说出来。
按规矩,理应四拜,如今三拜已毕,只剩皇帝最后教诲,降下口谕,令谢延依制成婚。
可皇帝只站着,不肯说出吉词。他不说,谢延便没法四拜,拜不完就休想走。
气氛僵持不住。
顾皇后含着温柔笑意,端庄柔和,轻声说了本该由皇帝说的吉祥话,“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
谢延躬身伏地,深深下拜:“臣谨奉制旨。”
顾皇后柔声道:“快去吧,别耽搁了吉时 。”
谢延起身,上辇與,出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