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梧州和张家十六郎是好友,而张家十六郎断然没有想到,他推开沈梧州的书房门走进去,看见的却是在好友休憩的软塌上,一男一女躺在一处的场景。
沈梧州或许无辜,可是这是背叛,也的确是事实。
若是先前这件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但是洛十四娘打定主意了是要赖上沈梧州的,所以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连番手段施展,为的便是逼得沈梧州对她负责,让她逃离成为一个老头子偏房的命运。
其实先有了二心的人是自己,最终背负骂名的却是沈梧州。
妙妙在知道这件事情的那一刻,心中没有丝毫的愤怒,最先想到的却是这一点。她柔声安慰着沈夫人,甚至提出认她当“干娘”,因为妙妙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减轻自己心中的愧怍。
这一切不是顾寻川动的手脚,而是真的有可能发生的未来。在看到妙妙和沈梧州决裂的那一刻,顾寻川既庆幸自己没有草率的将妙妙推给别人,又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会近乎自虐一般的思索,若是没有这么一出,自己真的能坦然的看着妙妙为他人穿上一身火红嫁衣,甚至日后为那人生儿育女么?就像是曾经笃信自己可以克制住汹涌的食欲一样,顾寻川也曾经以为自己是可以做到那一点的,毕竟对于顾寻川来说,这世上已经再也没有比让他的小姑娘幸福快乐更重要的事情了。
可是这种类似于“庆幸”的情绪却在提醒着顾寻川,他的那些想法,不过只是妄念而已。如今到了这一步,关于妙妙的一切都不允许他理性和从容。
爱和占有总是并行的,因为只要真的是爱,就绝对没有可能无私。
顾寻川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立刻着手为妙妙构筑下一个世界。
在妙妙身边没有了沈梧州的那段时光里,顾寻川贪婪的通过水镜注视着妙妙的一切。
因为锦鸾郡主的退亲,锦城之中渐渐有了一些风言风语,不过妙妙没有丝毫收到那些风言风语的影响,时而在亲人身边玩闹,时而入宫探望外甥和姐姐,甚至她也会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去沈家探望沈夫人。
只不过,她不再见沈梧州了。
不是矫情的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只是妙妙觉得,如今他们两个人再见面,总会有一些尴尬罢。
说来妙妙真的没有半点伤怀,甚至在心里还能祝福沈梧州和洛十四娘——虽然他们的开始并不美好,不过日子总是需要经营的,沈梧州天性温柔,而洛十四娘虽然手段有些不入流,但是终归算是一个敢想敢做的姑娘,如果两个人有心,未必不会过得幸福。
要是我家小哥哥敢这样,我先就咬死他了,怎么可能祝福他们那对男女。
戳了戳自己气鼓鼓的包子脸,妙妙却猛然顿住。
她方才想的是……我、家、小、哥、哥。而她的这个称呼,和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她脑海之中盘桓的身影瞬间重合了起来。
贝齿咬住了丰润的唇,妙妙躺倒在了自己的绣床上,她眉心的那点朱砂痣开始灼烧一样的热烫了起来,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更加激烈万分。前尘往事终于突破了层层封印,一桩桩、一件件的在妙妙的脑海之中纷至沓来。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那个一直被她称为“小哥哥”的人究竟是谁,想起了那个应该与她定亲的人真正应该是谁。想起了……那张在那个午后忽然狰狞可怖起来了的面孔,和自己鲜血淋漓的脖颈。
算天塔内,顾寻川忽然猛的咳出了一抹鲜血。
那天下午,虽然他当时仿若处在狂暴的状态,但事实上却可以记清许多细节。妙妙手中忽然凝聚的蓝色灵力和他同宗同源,所以那一天才并没有伤害到他,反而融化了被他的灵力所凝结的坚冰。
可是顾寻川无比确信,世间只有他一只白泽,他没有同类,亦不可能有宗族。
所以,妙妙到底是什么呢?
到了这时刻,顾寻川已然知道他的小红鸾绝不是普通的人类了。忽然想明白了这一点,顾寻川才忽然察觉自己之前的可笑——是了,异兽白泽的红鸾星,怎么可能是寻常的人类呢?
无论妙妙的本体是什么,她都应当是剩下的那一半天道设下的最凶险的情劫,让他时时刻刻痛不欲生。
顾寻川在封印妙妙的记忆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舌尖血。白泽的舌尖血是仅次于心头血的存在,拥有的灵力超乎寻常人所能想象。而心头血,顾寻川只有一滴,哪怕他有心,也是轻易动用不得。
可是顾寻川没有想到,即使是这样,他设下的禁制,竟然还是被他的小姑娘突破了。
——妙妙已然想起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沈梧州的性格缺陷是存在的。
他是君子,所以也有君子的性格弱点。国师大人虽然嫉妒要发疯,不过既然设下了这幻境,他便不会再人为的推波助澜。
许多文里,太过温柔的人都会沦为男二。那大概是因为他们对所有人都温柔吧——这世上最让人安心的不是温柔,而是偏爱。对所有人都温柔和对所有人都不温柔,其实是异样的。
所以,沈梧州的性子决定了他会对妙妙好,如果他们一生都平顺没有波澜的话。所以,这种好是不够的。的确很可惜,不过这就是事实。
嘛,总之小姑娘想起来了,国师你使劲作,日后终归是要搓衣板跪穿的。嗯,还有榴莲特价包邮哦~
第72章 人间事事不堪评。
妙妙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过来。她直挺挺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惊动了守夜的曼青。曼青颇为担忧的出声询问:“小姐?”
被曼青的声音弄得一激灵, 妙妙深深的呼吸了几口, 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涩声说道:“没事儿,曼青姐姐, 我只是谁魇住了。”
曼青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转身悄悄走了出去, 为妙妙端上了一盏甜甜的红枣茶。干燥过的大枣被切成了薄厚均匀的片状,吸满了甜滋滋的红糖水, 又重新变得柔软起来,甜褐色的茶盏里面有几颗去了核的龙眼,妙妙接了过来, 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湿润而甜蜜的水汽。
咕咚咕咚的端起这杯红枣茶喝了一大半, 妙妙才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温暖了起来。将茶盏递回给曼青,小姑娘用被子将自己从头蒙到了脚, 重新闭上了眼睛。
曼青端着妙妙没有喝完的红枣茶在床幔外面听了一会儿,一直到听到小姑娘均匀的呼吸声,曼青这才轻手轻脚的从妙妙的屋子里退了出去。
今夜并不是曼绿当值, 但是她一向睡得浅, 听到了妙妙这边的动静, 曼绿只是匆匆披了一件外袍,便赶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好看见曼青从自己小姐的屋子里出来,曼绿连忙上前询问她们十七小姐的境况。
曼青叹了一口气,道:“咱家小姐到底和沈公子一道长大, 出了那样的事情,小姐说是不伤心,可是怎么可能……”
曼绿也微微一顿,半晌才道:“咱家少爷们那么为难沈家的两位公子,其实小姐也未必是欢喜的。”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轻了,可是在房间之中,妙妙的心却开始很沉很沉的坠下去。从曼青和曼绿两人的只言片语之中,妙妙已经清楚的知道,如今她还没有从这里出去。
妙妙并不知道顾寻川到底做了什么手脚,以至于她和她周遭的人都忘记了顾寻川这个人的存在,转而默认和她一道长大的是沈梧州。只是妙妙冥冥之中已然明悟,清醒的知道眼前的一起并不是真实。
而将她置入这场虚幻的人,却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迟迟不肯现身。
他凭什么?凭什么否定他们一起长大的岁月,否定他们之间全部的温柔,甚至将这份回忆肆意的移花接木,只因为他觉得,这样就是对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