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姬暮年恢复了一贯的优雅淡然,端起青花瓷的茶碗,饮了一口,“这是今春新出的玉露芳影吧?”徐徐点评起来,“茶汤颜色不错,就是香气略重了一些,想必是炒制的时候,桂花揉得太多了。”
“四哥。”姬月华拣起刚才的话头,“你还没说要怎样呢?太子那边……”
“许是我过虑了。”姬暮年缓缓放下茶碗,淡笑道:“先这样吧,我回去让人在仔细的打听一下,看看那涵虚子的人品,别冤枉了人,若是不妥再来找你说话。”
姬月华一向很信得过这位堂兄,颔首道:“那就有劳四哥了。”有些歉意,“我在后宅消息不便,而且……,隆庆公主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太子府的人还是少走动,安安分分一些的好,省得被有心人捉了把柄。”
“嗯,你性子一向谨慎。”姬暮年也对堂妹表示满意,月华是长房唯一的小姐,却自幼严格庭训,并未骄纵,----若是跟当初的小郗氏一样蠢,自己可就头疼了。
小公主来太子府,小郗氏居然因为赌气不管她,送了命,也怨不得别人。
姬暮年皱了皱眉头,有一瞬迷惑,自己方才……,是在为小公主中毒感到愤怒?她死不死的,又与自己有何关系?罢了,她还是好好活着吧,这样自己才能查出前世那个奸*夫,才能为自己和母亲的枉死报仇!
姬月华见堂兄目光变幻,想问一句,又知道他素来心思深重,不想说的肯定问不出来,便止了嘴。然后说起一些姬家的闲篇,没说几句,堂兄便起身告辞,含笑送到内院门口,方才折身回来。
细细思量起堂兄之前的那些话,不免有点担心。
想了想,干脆起身去了书房看看太子,打算见机说话,结果没有见到靖惠太子,小太监回道:“太子殿下和涵虚子道长去后花园了。”
姬月华“嗯”了一声,挥手让小太监退了下去。
因为来都来了,不免顺便在书房里逛了逛,还把一些凌乱的书籍整理了下,搂着一沓书走到书架前,比对书名,按照分类一本一本放回去。正在抬头之际,门外忽地传来一声断喝,“你做什么?!”
吓得姬月华手一抖,“啪嗒”,好几本书都掉在了地上。
靖惠太子快步走了进来,神色不善。
姬月华忙道:“对不住,妾身把书弄掉了。”赶忙蹲身下去拣,嘴里解释,“我是看你的书太乱了,想帮忙……”
靖惠太子冷冷打断,“行了!不必拣。”弯腰将太子妃拧了起来,不容商榷,“你出去吧,我自己来收拾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
“孤说可以就可以了!”靖惠太子很少生气,但板起来脸时,自有一股天潢贵胄的威严气派,重声严令,“以后不许到书房来!妇道人家,就该内宅呆着,你回吧。”
姬月华自嫁过来以后,还从未见过太子如此严辞令色,不由脸色涨红,想要解释几句,手中却猛地一空,拿着的两本书被丈夫用力抽走了。
“还不走?”靖惠太子眼里满满厌烦,喝斥道:“来人,送太子妃回去!”
“妾身告退。”姬月华咬了咬唇,羞愤难当的飞快出了门。
靖惠太子赶紧走到书架前,将一个青玉长颈瓶子摆件拿了下来,走到里面小憩的长榻上,翻转瓶子一倒,“扑”的一声轻响,一个翠绿欲滴的翡翠珠耳坠掉了出来。他轻轻捻起那个耳坠,对着阳光,在那碧色光芒中静静凝视不动。
最终,却只是一声黯然叹息。
靖惠太子将翡翠耳坠重新放了一个地方,还是觉得不保险,翻腾一阵,最后干脆用力把长榻挪了挪,然后找刀敲开一块青石地砖,----挖个坑,拿帕子包了放进去,上面盖上地砖,再用长榻脚压住,应该就没人能动了吧。
可是……,也太作践这耳坠了。
靖惠太子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而是将翡翠耳坠裹了帕子,踹进怀里,出门叫了守屋子的小太监交待,“以后没有孤的吩咐,谁都不许进书房!”顿了顿,“就算是太子妃也不可以!否则就把你扔了去喂鱼!”
小太监低着头,一脸战战兢兢之色应道:“是,奴才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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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秀宫内,内殿新换了进贡的霞影云纹窗纱,阳光投射进来,便带着朦朦胧胧的烟霞之色,给殿里的摆设笼罩上一层柔和光晕。玉贵妃松松的挽了一个髻,斜坠一旁,尽管不施脂粉,但是天生丽质、肤若凝脂,仍旧跟那画中人儿一般。
此刻她只穿了家常衣衫,绿衣白裙,和阿沅对坐在美人榻上,小几上放了几个多层首饰盒子,全部都打开来,一派五彩斑斓的炫目珠宝之光。
“哇!”阿沅喜滋滋的,“都好看呢。”
“太大了,你戴着还是重了些。”玉贵妃东挑西拣的,只找一些小巧的放在女儿鬓角边比戴,总是不满意,“再停一、两年,人大了,头发养得厚厚密密的,梳了发髻才好带首饰。”
阿沅甜甜笑道:“母妃,我不着急的。”
玉贵妃对自己的这些宝贝挺有兴趣,一样一样的翻检,最后将一枚翡翠耳坠拎了出来,流波妙目中掠过一丝惋惜,“原本这一对翡翠耳坠又绿又通透,难得都有半截指头大,一点瑕疵都没有的,可惜去年掉了一只,再也找不到一样好品质的凑成对,只能白白单放在这儿。”
阿沅好奇的拿在了手里,转了转,的确是一汪水莹莹的碧绿,玻璃似的,叫人看着就爱不释手。要是丢了一只配不成对,确实可惜。因而嘟了嘟嘴,“是可惜。”忽地脑海中灵光一闪,仰面笑道:“不如母妃把这个给我,让人改了,比着打一个小小的金簪套上,正好做一支翡翠独珠簪子呢。”
“咦,你这个主意还不错。”玉贵妃微微一笑,夸道:“小人精儿似的。”本来那剩下的一直耳坠放着,就觉得惋惜,给女儿改成小簪子戴正好,十分满意。当即叫人吩咐,“拿去让人镶了金托儿,嗯,小孩子家家的,就做成桃花瓣的样子吧。”
阿沅笑嘻嘻道:“母妃还有什么好耳坠,是单了一只的?”
玉贵妃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想得美!”在女儿的小脑门上戳了一下,“都丢了,都单了一只,全部给你改成簪子,那我戴什么?”又道:“你还小,等你年纪大一些,母妃肯定会好好打扮你的。”
挑首饰、搭衣服,细致到胭脂口膏颜色都要协调,然后打扮的光彩照人,在花会上面吟诗作赋、煮酒烹茶,玩一些风雅有趣的游戏。那个最出挑、最风光,令全场女子都艳羡的女子,每一次都只会是同一个人,----无双公主。
那些明媚恣意的少女时光,回想起来,似乎耳畔还萦绕着清脆的笑声,旁人的赞叹声,窃窃私语的嫉妒声,让自己又骄傲又得意出尽风头。
可惜……,全部都已经逝去了。
玉贵妃的眼里闪过一丝淡淡落寞,笑容凝固唇角,收回视线看向阿沅,在女儿还嫌单薄的发髻上轻抚,声调如水,“阿沅,母妃真羡慕你。”
阿沅一时没有悟过来,“母妃羡慕我什么?”
玉贵妃浅浅一笑,并不想跟女儿说那些前朝血海深仇,刚想要拿话岔开,就见岑苍从外面急步进来,“娘娘,懿慈宫那边有点事。”
“何事?”阿沅替母亲问道。
岑苍目光颇为复杂,看了看玉贵妃,低下头回道:“听闻来了几位世家小姐,皇太后她……,要亲自替皇上挑选几位佳丽,用以充实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