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欣诧异道:“公与,有何不妥?”
沮授捋须说道:“回主公,属下并非信不过蒯秀的能力,也不是不愿意给他这次锻炼的机会,而是觉得由他來办理这件案子,无论结果如何,恐怕都难以令那几个百姓满意。”
刘欣忍不住多看了沮授两眼,这老先生说的不就是后世的回避制度吗?蒯秀在这件案子中既是当事人,又是利害关系人,自然是要回避的。不过,刘欣根本就沒打算真让蒯秀去查这件案子,因为刘欣明白,以蒯秀的能力肯定查不出结果,但刘欣必须表个姿态,赦免蒯秀的强抢民女之罪。
其实,在这件案子中,蒯秀主观上沒有过错,他自己也很有可能是个受害者,最关键的是他沒有伤害陈玉娘。刘欣正是看到这一点才决定赦免蒯秀,而不是因为他是蒯良的儿子。当然了,刘欣也不介意被沮授等人误会,因为他本來就是个重感情的人,绝对不会做出兔死狗烹的事來。
面对沮授的质疑,刘欣笑着说道:“公与,如果陈老汉一家并不反对由蒯秀來彻查此案,那又将如何?”
沮授吃惊道:“主公,这恐怕不太可能吧。”
“事在人为,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不可能呢?”刘欣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将蒯秀和陈老汉一家都带上來吧。”
再次來到新野县衙的大堂,陈玉娘已经换了一身少女的装束,模样秀丽、身材窈窕,倒也算得上一个小美人儿,只是一张小脸红得仿佛熟透的苹果。她本來就是个未嫁少女,只是被人误认作县令夫人,才被迫换上了妇人的衣衫。今天又被张洁检查了一番身体,羞愧难当,不脸红才怪。
蒯秀和陈老汉也好不到哪里,两个人的脸色同样难看。
得知陈玉娘还是完璧之身以后,蒯秀的心就沉了下去。这一点已经足以证明,陈玉娘和他的妻子费氏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他强抢民女的事情真的板上钉钉了。
陈老汉更是哭笑不得。所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來,这件事陈家老少是最大的受害者,谁能想到,只不过陈玉娘和县令的妻子长得像一点,就惹來这么大的祸事。儿子让人打伤卧床不起,孙女也被人退了亲事。更可气的是,孙女分明完好远缺,这名声却已经坏了。
刘欣却不紧不慢地说道:“诸位,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六天前,新野县令蒯秀的妻子费氏突然离家出走,蒯秀带着几个衙役上街寻找,意外碰上了出來买东西的陈玉娘。巧的是,陈玉娘竟然与费氏长得一模一样,于是蒯秀便将陈玉娘当作离家出走的费氏,将她强行带回了县衙,软禁在后衙中。得知自己女儿被衙役抢走的消息,陈玉娘的父亲,也就是陈老汉的大儿子带着陈玉娘的弟弟赶往县衙讨要说法,结果在巷子口被一群冒充衙役、不明身份的人打伤。陈玉娘被困在县衙一共六天,不过,蒯秀便沒有玷污她的身子。这就是目前所能了解关于本案的全部情况,大家有沒有异议?”
案情的确匪夷所思,但事实如此,众人都摇了摇头,并无异议。刘欣颔首说道:“蒯秀,你强抢民女,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按律当斩!刘某念你乃是无心之过,或许还受了奸人陷害,特许你戴罪立功。”
蒯秀听到开头几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忽然听到许他戴罪立功,心情一松,整个人都仿佛虚脱了,瘫软在地,半晌方才挣扎起來,叩首道:“下官谨遵主公吩咐。”
大堂虽然有许多人,却沒有人笑话蒯秀。或许他们身经百战,杀人无数,但是如果碰上这种死里逃生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表现就会强过蒯秀,至少蒯秀沒有放声大哭,也沒有当场尿了裤子。
刘欣点了点头,说道:“你现在需要做两件事,一是查明打伤陈玉娘父亲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人。二是查明你的妻子费氏究竟逃往何处。刘某也不给你规定限期,什么时候查清楚了,什么时候向刘某报告。你可能做到?”
蒯秀大声说道:“下官定当不辱使命!”
沒有任何期限的查案看似简单,一天查不出來可以查两天,两天查不出來可以查三天。但刘欣前面还有一句话,是让蒯秀戴罪立功。也就是说,只要蒯秀一天查不清楚这个案子,他就是有罪之身。如果蒯秀还想进步,还想光宗耀祖,他就必须全力以赴地查清这个案子。这对蒯秀既是鞭策,也是一次很好的历练机会。
“恩,你且退过一边。”刘欣挥了挥手,又转向陈老汉,说道,“陈老汉,你今天拦路伸冤,主要是两件事。一是儿子被人打伤,二是孙女被人抢走。如今已经查明,你儿子的伤与县令蒯秀并无关系。现在,刘某已经让人替你儿子处理了伤口,所有费用全由官府承担。另外,刘某再赐你白银五十两,作为误工、养伤之用,你沒有意见吧?”
陈老汉一家人口虽多,但一年的开销也不会超过三两银子,刘欣一下子就赏赐了他五十两银子,就算陈老汉他儿子从此卧床不起,也用不了这许多银子,一家人自是感激不已。
早有亲卫捧上一个漆盘,里面盛着十只细丝银锭,每只五两。这就是刘欣的细心之处,陈老汉一家只是普通百姓,若是赐给他们五十两的大锭,他们即使舍得用,别人找回來的一堆碎银子,成色肯定会大受影响,哪有直接赐给他们五两一锭的小银子來得方便。
刘欣看着陈老汉将银子收下,这才说道:“至于你的孙女,现在已经回來了,而且毫发无损,在县衙里也是好吃好住,还有人伺候着。想必在这件事上,你们对蒯县令不会有意见吧?”
陈老汉抬头看了刘欣一眼,赶紧又低了下來,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709章其实你不明白
刘欣哈哈笑道:“刘某是个开明的人,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來嘛,只要说得有理,刘某自会为你作主。”
也许是受了刘欣的鼓励,陈老汉不知道从哪里來了勇气,忽然就站了起來,一指蒯秀,厉声说道:“我孙女的名声被他坏了,现在已经嫁不出去了,而他还继续做他的县令,太便宜他了,小老儿不服!”
对于一个未嫁的少女來说,名声比什么都重要。现在,陈玉娘被人退了亲事,就算将來再嫁给别的男人,也会被夫家瞧不起,这一辈子都难以抬头,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刘欣玩味地看了蒯秀一眼,说道:“蒯秀,你都听见了?这事情是你惹出來的,你打算如何补偿人家姑娘?”
想到刚才刘欣赐了五十两银子给陈老汉,陈老汉那股感激涕零的样子,蒯秀心里有了计较,拱手说道:“此事实因下官而起,下官愿意出白银百两,以表歉意。”
败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就只拿出一百两银子,也太显得寒酸了一点。别看蒯家是襄阳有名的世家,蒯秀又是蒯良的儿子,其实他还真沒有多少钱财。蒯家是有钱,但蒯家的钱财并不等于是蒯秀的钱财。蒯良有好几个儿子,而蒯秀并非长子。世家大族为了让家族长盛不衰,一个重要的措施就是在分配财产的时候,尽可能地向长房倾斜。
蒯良死全,蒯秀分到的财产极其有限,而他又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俸禄虽然不少,但要养活那么一大家子人就不太宽裕了。他的妻子费氏也是出身大家族,从小娇生惯养,花钱大手大脚,又不善持家理财。这样的日子虽然还过得下去,落在普通的百姓眼里也算得上荣华富贵,只是在费氏看來,简直是太艰难了。这也是费氏多次吵着要回娘家,直至最后离家出走的主要原因,她吃不了这个苦。
这一百两银子对蒯秀來说,已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尽了最大的努力,他还不知道等会费氏回來,要如何向她交代呢。却听刘欣淡淡地说道:“蒯秀,你倒打的好算盘,人家姑娘的名声,一辈子的幸福,区区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发了?”
蒯秀脸色一苦,连声说道:“回主公,下官实在沒钱了。”
“钱!你就知道谈钱!有钱能买到一切吗?有钱能买到幸福吗?”刘欣沒好气地说道,“你有沒有动动脑子,想一想人家姑娘到底需要什么?”
蒯秀脱口说道:“陈姑娘,都是在下不对,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在下砸锅卖铁,也想办法帮你买回來。”
陈玉娘羞红了脸,**着衣甲一声不吭。要说陈玉娘心中一点不恨蒯秀是不可能的。自己好端端的地街上买东西,就被他强行押回县衙,还把打小定的亲事给搅黄了。可是,现在又能说什么呢?且不说蒯秀并非贪图自己的美貌强抢民女,就算他不愿意赔这一百两银子,自古民不与官斗,自己还能说什么?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难道还要求他下令,把已经退了的亲事再追回來?就算因为官府的压力,亲事挽回了,自己以后嫁入婆家,恐怕也难以做人了。
刘欣却已经按捺不住,一拍桌子,说道:“蒯秀,你毁了人家姑娘一生的幸福,就应该将幸福还给人家!”
蒯秀一脸茫然地说道:“这幸福怎么还啊?”
刘欣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蒯秀一眼,说道:“你娶她啊!”
蒯秀吃惊道:“主公的意思是让我纳她为妾?”
那边陈老汉已经生气地吼道:“我家玉娘不给人做妾!”
虽然妾的地位只比婢女高上那么一丁点,但如果在过去,穷人家吃了上顿愁下顿,如果女儿生得美貌,能够有机会嫁入豪门为妾,除了可以为家里挣一大笔聘金,运气好的话还能时常贴补一下娘家,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在刘欣的治下,普通百姓也是衣食无忧。陈老汉一家人口虽多,却早就解决了温饱问題,又怎么稀罕让自己的孙女去给人做妾呢?
“谁让你纳她做妾的?”刘欣对蒯秀的态度也有些不悦,忍了忍还是耐心地说道,“强扭的瓜不甜,费氏离家出走你就给她一纸休书由她去吧。我看这位陈姑娘生得不错,你就娶她为妻,也算弥补一下你的过错,有何不可?”
蒯秀愣了一下,小声说道:“只怕费家那边不好交代。”
刘欣冷笑道:“费家又怎么了,他们难道还比得过你们蒯家?你爹虽然不在了,但你二叔还在。再说了,这件事有刘某亲自做主,他们敢说个‘不’字?”
费家是江夏有名的望族,但真正发达却是在益州。因为与刘焉的亲戚关系,费伯仁、费观都在益州官居显要,而费观的妹妹费双更是嫁给了刘焉的第三子刘璋。刘欣攻占成都以后,为了维持益州的稳定,刘焉的大多数部属都得以留任,费观还得到了重用。因此,费家不仅沒有消亡,地位反而日渐升高。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难以进入刘欣集团的核心。
蒯秀支吾道:“可,可是还不,不知道陈家的意思。”
其实,这根本就是蒯秀的托词。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本事,但出身士族世家的优越感却总是挥之不去,不屑于和一个普通的庶民通婚。
那边陈老汉已经说道:“小老儿沒有意见,只是还要问过我那孙女儿,另外,财礼可不能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