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二婶跟万氏年纪差不多,不过她比万氏要瘦得多,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面相就给人不好相与的感觉,不像万氏那样看起来富态慈祥。
她一说话,语气又尖又利,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但傅芷璇不买她的账,每次都能说得她哑口无言,因此一看到傅芷璇出现,她的脸都绿了,语气也讪讪地:“阿璇,你不是生病了吗?今儿风大,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
傅芷璇给她和万氏福了福身,然后站在一旁,笑盈盈地说:“多谢二婶关心,阿璇已经好多了。”
季二婶有些讶然,这丫头今天态度怎么这么好。
她瞥了一眼慈祥富态的万氏,圆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她这位堂嫂,遇事就只知道哭,结果命却好得出奇。丈夫在的时候有丈夫宠着,丈夫去了,又有儿子孝顺,儿子参军后,娶进来的媳妇儿不但孝顺还能干,万事不操心,整天吃斋念佛,还有人伺候,日子过得比她这有丈夫还有儿子在身边的还好。
你说这人跟人的命咋就差这么远呢?
虽然今天得了傅芷璇一个好脸,但季二婶并不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免得事没办成,还讨个没趣。
傅芷璇瞧了一眼打住话题的季二婶,瞧她的模样,似乎是准备打退堂鼓了,这怎么行。
她杏眸一转,冲站在门口的小岚道:“把篮子提进来。”
随后又对季二婶说:“二婶,来得巧了,今儿我在布店看到两块布,花色料子都很好,就这两块,我贪便宜,全买回来了。结果买回来才发现,这颜色我们家恐怕没人能穿,倒是蛮适合言弟的。二婶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说完,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靛蓝色的布匹,塞到了季二婶手里。
季二婶摸着手中这块布,布面厚实光滑,颜色纯正均匀,一看就是上等货,不过这刁钻的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她狐疑地看了傅芷璇一眼。
对上她的目光,傅芷璇抿嘴一笑,两颗浅浅的梨涡浮现出来,柔和了她面部的线条,看起来似乎更好相处了。
管她好不好相处呢,拿了好处再说。季二婶握住布,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还是阿璇想得周到,你言弟准备去见姜云先生,正愁没有穿得出去的衣服呢,我回去用这身布给他做身新衣服。”
傅芷璇杏眼大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喜:“言弟入了姜先生的眼,那可真的恭喜二婶了。”
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季二婶原本歇下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她尖刻的细眉一搭,正要出声,突地左侧传来一道突兀的咳嗽声,万氏咳完后,目光投向傅芷璇:“阿璇,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否则怎么会脑子不清楚,还送颜氏这不要脸的布。
傅芷璇撑着额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有点不舒服,劳烦母亲挂念了。”
季二婶又不是傻的,哪看不出万氏心头不高兴。不过管她呢,难得逮着傅芷璇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她不抓住机会那就是傻的。
“大嫂、阿璇,文言入了姜先生的眼,这可是我们季氏一族的幸事,你们说是不是?”
见万氏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她连忙打蛇随棍上,又说:“只是姜先生的束脩一年要五十两银子,你们知道的你二叔他一年就……”
“五十两?”万氏色变,她知道颜氏是来要钱的,但没料到颜氏的口张得这么大,整整五十两,她可真说得出来。普通人家,一年也花不了五十两。
颜氏瞥了一眼站在旁边,嘴角含笑,无动于衷的傅芷璇,心里蹭地来了底气,她可不怕万氏。
“姜先生可是名儒大家,多少人捧着银子送上门求他收,他都不收,我们文言也是才学了得,入了他的眼,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怎么能嫌贵呢。”
万氏气结,不嫌贵,那你别找旁人掏银子啊。她又忍不住看向傅芷璇,哪晓得今天的傅芷璇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站在那儿傻愣,就是不出头。
见傅芷璇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没怼她,颜氏来劲儿了,又开始高谈阔论,姜先生才学是如何如何的出众,文言又怎么得他喜欢云云,怎么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云云。
万氏实在烦透了颜氏这个妯娌,但她心里清楚,颜氏这人是个泼皮,不达目的,她绝不会走,而且什么撒滚打泼的事都做得出来。
最后,不得已,万氏只能掏钱送走了这尊瘟神。
颜氏一走,万氏豁地拉下脸,看向傅芷璇:“你今天怎么回事?”
第5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傅芷璇看了这一场好戏,大呼过瘾。
万氏的变脸也丝毫没影响到她这种好心情,她垂下长睫,遮住杏眸中的喜色,不紧不缓地说:“母亲,夫君就要回来了,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独木难支,言弟有出息,以后在朝堂上夫君也有个帮衬不是?”
万氏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哪懂这些,她听傅芷璇说得头头是道,再一想这么多年来,她虽没从季氏一族得到什么实质的好处,但因为有家族庇护,也没有地痞流氓敢欺凌他们孤儿寡母。顿时觉得傅芷璇所言有理,不过她到底还是心疼钱。
“可你二婶也太贪心了,一张嘴就是五十两。”万氏忍不住抱怨,真是心疼死她了。
傅芷璇暗笑,现在就心疼了,那以后还有的她心疼的呢。颜氏惯会得寸进尺,这一次轻易就得了天大的好处,保准要不了几天又会找上门。
万氏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适,忘了这个妯娌贪得无厌的性子了。
果然,那边,颜氏回去后,捧着银子又得意又嫉妒,逮着季二叔问:“当家的,你看看,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那边究竟得有多少的银子。”
季二叔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管人家有多少银子呢!以后别没事总去西边要银子了。”
颜氏抖着手中的帕子,指着季二叔的额头:“你个傻老缺,我说你蠢不蠢?别忘了,这家业都是用傅芷璇那丫头的嫁妆置下的,你那侄儿好几年都没音讯了,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傅氏才多大年纪,她又没孩子,能给你侄子守一辈子吗?她一改嫁,这财产都还不都得带走,不知便宜哪个王八蛋去了!”
确实是这样。
见季二叔脸上露出松动的表情,颜氏又添了一把火:“傅氏要改嫁了,万氏和美瑜怎么办?这两人手无缚鸡之力,家无恒产,还不是得你这个好二叔照顾,我现在问他们要钱怎么啦?我占的是傅氏的便宜,拿回来的银子以后是给万氏养老的。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万氏占了便宜。咱们家本就不宽裕,这几年文言要读书,更是捉襟见肘,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想减轻你的负担。”
说罢,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季二叔叹了口气,按住老妻的肩,放软声音安慰道:“是我想岔了,不过我也是担心你在傅氏那里受了气,你以前不总是被她挤兑得下不来台吗?”
说到这个,颜氏忘记了哭泣,抬头不解地说:“傅氏那丫头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对我和颜悦色不说,还主动送了我一块这么好的布。你说她是不是知道咱们家文言要有出息了,所以故意想巴结我啊?”
季二叔哪知道侄媳妇在想什么,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