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瑄年纪虽小,但一腔热血对陛下无比忠诚,兼之智勇双全,老奴以为,张瑄终归是比杨国忠靠得住的。”高力士斟酌词句,小心翼翼地说着。
他知道,其实皇帝心里也没有底。真正到了关键时刻,皇帝数来数去,竟然无—个真正合适、可用之人。杨国忠安于权势,畏首畏尾,很难担当力挽狂澜的大任;而太子,就更加不堪。
至于朝中这些大臣,非李琬一党即杨国忠一派,皇帝此刻根本都信不过。
而高力士到现在也搞不明白,荣王李琬为什么会这般急促地铤而走险,甚至不惜调动兵马形成逼宫之势!按理也不该如此,他既然谋划了这么多年,纵然有野心,不该如此仓促行动急于一时一一高力士越想就越觉得离谱和诡异。
但皇帝的讯息是绝对不会有假的。左右羽林卫八千兵马一明一暗,于今日傍晚时分半数开进玄武门之内,而其他兵马则分驻其他各个城门,这等兵力调动的意图早已昭然若揭了。而城外,荣王府蓄养的号称有三千的贼兵死士,更是枕戈待旦蓄势待发。
三千死士啊!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三千人的花费、操练和营运,李琬是如何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瞒过朝廷的?高力士认为其中或许有些夸大的水分。
李隆基虽然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却是为时已晚。李隆基做梦也没有想到,拱卫京师警戒皇城宫闱安全的皇帝私军左右羽林卫竟然从贼谋逆,而他一向器重信赖的羽林卫大将军霍青更是背叛了他,早早就投向了荣王一党。
所以,刚才李隆基出宫其实是冒了几分风险的,匆匆来去打了个时间差。而当面表明态度保护太子李亨,其实也是疑兵之计皇帝突然出宫驾临荣王府,且又义正词严地训斥了他一番,这会给人一种皇帝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震慑李琬不会轻举妄动。
不能不说,李隆基还是太过高看了自己的威慑力,而太过小看了李琬这个儿子的野,心和魄力。
而另一方面,张瑄撺掇太子李亨去荣王府赴鸿门宴,当然也是冒着几分风险。但张瑄赌的就是李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暂时不会彻底跟皇帝和太子撕破脸皮。
毕竟逼宫看上去动作简单粗暴,但却不是那么简单。不单是武力的问题,还需要做好诸多铺垫。比如起兵逼宫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比如如何迅速在第一时间获得朝臣权贵的支持,排除干扰,逼皇帝退位,让朝臣拥立他为皇帝。
进了御书房,李隆基坐定,便缓缓闭上眼晴,只是高力士隐隐还能看见,皇帝的嘴角犹自在轻微的着,由此可见他内心深处的激动波澜。
高力士诚惶诚恐地习惯性地侍立在侧。
良久,李隆基骤然抬头来盯着高力士,目光阴狠疯狂,面目也变得极其狰狞。高力士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了,他还头一次见到皇帝这种神情。
李隆基抓过笔,刷刷写下几个字,然后将笔一扔,抬头扫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浑身冷汗直流。他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李隆基这一瞥中所蕴藏着的冷酷无情,如那万年亘古不化的冰川。
“老东西,去,传朕的口谕,送一杯酒给梅妃。”李隆基青筋暴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将写就的一张纸递了过来。
高力士心里哆嗦了一下:梅妃!竟然是梅妃……皇帝竟然要鸩杀刚刚被赦免出了上阳东宫的梅妃!梅妃出了冷宫回翠微宫才几个时辰的时间,可皇帝就要……
“朕的话,汝没有听到?难道汝也欺朕老朽吗?”李隆基轻轻一哼。
高力士陡然一震,立即清醒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死罪,请陛下处置。”
“滚,去宣朕的口谕。”李隆基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
高力士再也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连滚带爬地起身来正要退出亲自赶去翠微宫,执行皇帝的决定,但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又听李隆基阴沉的声音传来:“罢了,先搁置一日。待待明日午后,汝再去翠微宫。告诉梅妃,朕很快就会送荣王去与她相会,这一次,朕绝不负她!”
李隆基猛然一拍桌案,桌案发出嗡地一声响,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镇纸用品晃荡了一下。
张瑄在杨贵妃寝宫相邻的含元殿留宿。他是外臣,虽有皇帝旨意留宿宫中,却也不能呆在杨贵妃的寝宫中。
张瑄默然趺坐在桌案背后,静静凝视着那一盏摇曳的灯烛,从容梳理着自己的心绪。
殿外异样静寂,只能听见呼啸而过的烈烈西北风声。火盆里的炭火尽管熊熊燃烧,但张瑄还是感觉非常阴冷。这殿中的寒气如此之大,想必是许多年无人居住了。
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婀娜长裙曳地的丽影划出长长的影线,出现在了他的眼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