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按农家的规距,哪家盖了新房都要请亲戚邻居热闹一下,她家自然也不例外,柳氏和沈父晚上便拿着草纸在那里商量着,沈荷香却是自己一人在屋里收拾东西,到底是青砖石板,不是那坑洼的土面土,走起路来平整舒坦的很,床虽然不是什么精美的雕花床,但好在大且木料结实,比原来那动一下吱嘎响的破床不知好上多少,柳氏还给她扯了浅色的棉纱布做了幔帐,床上还铺了厚厚的棉褥,睡觉起来舒服的很,再也不会觉得硌得慌。

最让沈荷香高兴的是,她盼着的梳妆桌和雕花椅晚上已经做好了,虎子和沈父下午便给她搬了进来,此时的沈荷香正将她的那些铜镜木梳及瓶瓶罐罐拿了出来一一摆上,最后美美的坐在那三脚雕花凳上端量着桌子,都是合着她心意雕的花,虽然那木匠手艺不及当年在候府时的工匠手巧,但也算是农户家的头一份了,接着又环顾四周,屋里的东西虽也简单,但比起之前不似人住的漏草屋总算是勉强能入眼了。

搬进了新房子,沈父和柳氏虽是嘴上不说,但每日面对村里或羡慕或称赞的邻居都笑容满面,两人对未来也充满了期待,觉得日子过的总算是有了盼头,相信以后也会越来越好,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办酒席时,原本已不太来往的人居然不请自来了,见着老宅那边的人便是柳氏脸上的笑也都僵了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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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若说与老宅的恩怨,实际上与死的沈家老头子有着直接关系,沈家老头年轻颇为英俊,加上家中有些钱财,在城外置办了几十亩的良田,京城还有间铺子,在农家来说也算是家底殷实,一有钱难免会有些风流,所以沈老头一辈子共取了三房媳妇。

第一房是沈父的母亲,因身子弱进门两年多未生下一儿半女,沈老头便又取了一房平妻,便是大伯沈成柱的母亲,待沈父生下来也已是三年后的事了。

所以大伯与沈父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而是同父异母,这样的关系本来便有些不冷不热,加上沈父的娘去的早,大伯的母亲一跃成为正妻,在家中无母照应的沈父日子过得艰难,虽然大伯娘也早早得了急病去世,但他在家中的地位仍没什么改变,这便有了沈老头一去,沈父一家便被灰头土脸赶出老宅的事,应得的家产也被大伯以无子绝户为由抢了去。

便是前不久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沈父与大伯商量着晚交几天给老宅继母的养老钱,大伯与继母都不肯,想要借钱就更是不可能,那次以后,沈父与柳氏虽嘴上不说,但对老宅的人已是彻底心寒,就连这次自己家盖了新房也没有请那边的人过来,这已经是与老宅断绝往来的意思了。

谁曾想那些人竟然脸皮厚的不请自来,虽然不喜,但这当着正吃饭的村里人的面,柳氏与沈父也不好冷下脸把人堵门口不让进,只得表情淡淡的请人进了新屋。

“哎呀,他二叔你这事做的可让人戳脊梁骨,家里盖了新房请了邻居请了帮工,怎地就不请自己的亲兄弟侄子过来热闹热闹,一顿饭还怕我们吃穷了你家杂地。”这大伯母一进屋看到那地上的青石板就眼热,在看到屋里打得那新样式的家什及饭桌上的鸡腿排骨,眼中不由的露出了嫉妒的神色,没想到二房走了狗屎运,没穷死居然还有钱盖了这么好的房子,家俱都比老宅的还新上三分,口里的酸气盖都盖不住。

柳氏见她倒打一耙,口里也不客气,“戳脊梁骨的事多了,有人不怕我们怕啥,再说上次荷香他爹去老宅,他大伯说的明白,如今两家已经分家了,日后只要每个月定期交二百养老钱到老宅,其它的事就不走动了,日后大家生老病死各不相干,是死是活谁也都管不着谁,死人这都不必管了,何况盖个屋子……”大伯母被顶的有点噎,不由看了眼旁边黑着脸的沈成柱。

看着那比不了自己,穷得吃不上饭的沈成石居然盖了处比老宅不差多少的新宅院,沈成柱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很,这时听了柳氏的话一时恼怒,当初也怪自己把话说的太绝,他也没想到沈成石会有咸鱼翻身的一天,但话已出口,现在再说收回他才当家作主的自尊也是不允许的。

那原本坐在主位的继母见状却是笑着转开话题道:“二媳妇儿,我看这房子盖得着实不错,日后你们二房一家也总算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我也算放心了,对了荷香呢,刚才进屋怎么没见着她?”说完便四下寻了寻。

旁边的沈桂花闻言却是不屑的瞥了瞥嘴,目光盯着屋里的一件新样式的橱柜,手中不由地扭紧了手帕,心想待回去定要让母亲给她也做一件,沈桂花正是继母钱氏生的女儿,钱氏是沈老头娶得第三房媳妇,年纪与沈老头差了二十多岁。

沈桂花也算是沈老头老来得女,一向宠得很,要什么给什么,钱氏也只得了这么一个闺女更是当宝贝一般,沈荷香在老宅时,便是经常被沈桂花使唤的跟丫鬟一样,稍一不听话便跟钱氏和沈老头告状,免不了便要被训斥一顿。

此时正在门外偷听的沈荷香见躲不过,只好佯作刚到轻推开了门,然后走了进去,这一进去,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见到她时除了柳氏和沈父都露出了不同的吃惊状,也难怪,在家老宅她整日穿着黑乎乎或灰布衣,头发有时都是乱的根本不起眼的很,哪想到这才分家一年多,当年那个不起眼的丑丫头竟然出落的这般好。

瞧那一抬脚伸进来,隐在襦裙下只露一点鞋尖的小巧粉色绣鞋便紧紧的勾着人,人一进来立即便让人觉得眼前一亮,沈荷香上衣穿了件桃粉色细棉和着上好棉花做的夹身小袄,下身则是深蓝棉布襦裙,衣服料子算不上多好,颜色与沈桂香身上穿的红色绸袄相比也不算鲜亮,但不知怎地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不知是吃得好还是怎地,个子竟是比在老宅时高了半个头,看着竟也显得亭亭玉立了。

沈桂花见着沈荷香白嫩的脸蛋及盈盈的身姿,一时嫉妒的眼睛发红,又见屋里的人都被吸引了去,更是把帕子扭的跟麻花一样,她本就是心高气傲又有些任性,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一向也没把别人放在眼里,更不提二房这个丑丫头了,如今见这丑丫头换了个样竟比她还漂亮,便觉得全身不舒服像生了病一般。

便是连正在桌上没大不小吃着鸡腿肉的沈满福也是愣愣的停了嘴,之前他便觉得沈荷香变了样,此时见了不施粉黛竟是比那整日臭美的小姑还好看,再见那如盈盈春水顾盼生辉的眼眸,一时间看得也是移不开眼。

沈荷香一进屋便向柳氏和沈父走去,到了身边便道:“娘,外面虎子娘和赵婶帮忙招呼一中午呢,一会儿我让二丫和赵家小弟装点剩菜带回家去给她们当晚饭吧,省得再做了。”柳氏今日布的席面不错,就算是剩菜一般的农家也很少吃到,自己家吃不了送些给人也算是还个人情了。

柳氏听罢脸色缓和了下,觉得自己闺女没白教,懂得人情世故,这才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屋里的人时笑容又一淡,只这一点便看出差别,这些所谓的亲戚不仅空着手来,便是连个邻居都赶不上,人家还付出劳动了,连她闺女都懂的礼尚往来都不屑做,当初也是瞎了眼,如今可算是看透了,就这些人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这是荷香吧?快到奶奶这儿来,哎呀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去年我见了还小呢,个子只有这么高,这转眼了就成大姑娘了……”钱氏看着荷香目光带着笑意极为热情道。

沈荷香看了眼那上座笑容可掬的钱氏,心道那沈老头最后一个却是会挑,颇为贤淑大度,虽然这些也只是表面看着而已……

听到钱氏的话她心下腹悱,自己过了年不过才十二,离大姑娘还远着呢,却还是意思意思的走前了两步,声音怯怯的叫了声:“奶……”转身看了瞪着她的大伯及大伯母也如老宅时弱弱的叫了声。

沈荷香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不必描画眉目便如枝上那明媚的三月桃花,相比之下擦了厚粉和胭脂的沈桂花便落了下乘,反而失了天然显得有些老气,钱氏原本想夸赞下荷香,续而缓和下屋里僵硬的气氛,但却没想到弄巧成拙,看着旁边桂花的帕子都快撕破了,钱氏有些头疼,生怕她不顾好赖的耍小性子坏了事,顿时柔声道:“荷香,你老姑在家经常念叨你,这一年多才见一次面,快带她到你房间去说说话儿……”

沈桂香不愿意的扭开脸,沈荷花就更不愿意了,她还没忘记当年自己嫁入侯府刚半年时,这个名义上的老姑竟然不顾脸面的非要进府的探望,一住便住了半个月,还试图露肚兜想要勾引小侯爷,让自己成了整个侯府的笑柄,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面子烧得慌,她那时虽然是个妾,可也是要脸的,当初自己过门也是光明正大,不曾似沈桂花这般下作。

柳氏也不想自己闺女在这里听这些酸话,便拿眼神意示道:“带你老姑去吧。”

沈荷香眸了轻动了动,便只好展笑道:“老姑,我的房间就在旁边,这就带你去看看……”

“哼,有什么可看的!”沈桂花忿忿说完,见钱氏扭了她一把,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捏了帕子站了起来,赌气的越过沈荷香往门外走,沈荷香故意慢慢的跟在后面,出去后还特意背过身轻轻的掩上了门。

见两人出去,那大伯母便急不可耐道:“我说他二叔,你盖这房子怎么也得十三四两吧,一年前还穷的叮当响,让你拿来两百文钱孝敬娘你都推搪拿不出,这突然间就盖起了这么大的宅子,你是卖了女儿了?还是有了什么发财的门路……”

沈成石本来还在一边默不作声,听完顿时豁然站起怒瞪着大伯母,柳氏也立即接口道:“大伯母说的什么话,我们家就荷香一个孩子,便是卖我们自己也不能卖她,再说了我们能有什么门路,原来的房子塌了,不盖新房你想让我们一家子大冬天的住塌房冻死吗?荷香他爹不过是跟城里的于掌柜交好,好说歹说的求人家借了银钱给我们盖房,倒不似那些绝情绝义的亲戚,人快要病死了想借百文钱买药都不借!”

沈成柱顿时哼了声起身,也不看柳氏,只跟沈成石道:“别的闲杂人我不理会,我今天来就一件事,听说你一直在城里于掌柜那里拿货,怎地自己家有的还要跟旁人买?看在你日子过得难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若还认我这个哥,以后不准再去于掌柜那里,直接到我这里拿,我算你便宜些就够你赚的,保证你养家糊口……”

后面的沈荷香没听到,因那沈桂花已经进了她房间,还不耐的叫了她两声,生怕她弄坏了东西,沈荷香只好犹豫的离开门快步向屋里走,但心下却是暗暗有些担心父母的反应,之前她还无比庆幸那老宅的人把事做得绝做得透,不仅分了家情谊也一并没有了,这样太合她心意了,日后无论自己家过的多好也不用再顾及老宅那边,因那些伤人事伤人话说了做了,大家也都知道了,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想反悔都不成。

但她没想到老宅人脸皮真是奇厚,竟然还来提条件,沈荷香就怕沈父柳氏一时心软应了,若是如此当真是后患无穷,一时间也是心不在焉的进了屋,目光一扫便见那沈桂花已经在她房间转了一圈,她早上细心束好的幔帐都被扯开了,几件干净要放柜的衣服也被翻乱,此时正在她梳妆台翻看着她那些宝贝的瓶瓶罐罐。

转眼便见她拿起了自己喜欢的那瓶碧绿带茶香气的面脂,那是沈荷香收集香山上最好的新鲜茶叶,又泡了五滴泉水蒸煮半天花了心血做的,本来是专门用作夏日阳光晒过后擦用,后来发现用着皮肤颇为舒服,便一直当洗澡后的面脂用,现在只剩下了半瓶再没有了,沈荷香生怕她弄撒了,三步并两步的急忙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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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见沈荷香护宝贝似的急步而来,沈桂花撇了撇嘴,之前看到屋里雕得花的桌椅似乎是京城里没有的新样式,她眼珠都瞪大了,自己用的那张还是个半旧的,此时恨不得将这个搬到自己家里去,再加上一桌子的瓶瓶罐罐,还有手里这瓶她从来没见过的碧绿膏脂,一时间嫉妒异常。

咬牙心道这二叔家穷得掉底,怎么会舍得钱给丑丫头买这么多的胭脂水粉,怪不得今日看着妖里妖气的,有这么多的香脂就是个丑的也能画出个人样,她说别人妖里妖气,岂不知她在别人眼中才是如此,白粉涂得恨不得盖住鼻子,嘴红的就跟喝了猪血,反正在她心里是绝不会承认那丑丫头比得过自己。

又看了眼手里这瓷瓶外面精美的彩画,一时又恨又嫉,抬头使劲挤出点笑道:“荷香,正好我那盒面脂快用完了,你的这盒我就拿去用了,老姑用你点东西你总不会不给吧?”说完便紧紧的盯着荷香。

沈荷香心里正烦着,听着这话也是冒起一丝丝火气,若平日给她便罢了,懒得跟这种人纠缠不清,可今日她就是不爽,一家人老的少的来欺负人,真当人是泥捏的没脾气呢,随即便不客气的将那瓶茶脂微微一用力抢了过来,面上却笑道:“老姑你说笑了,这面脂我都用过了,怎么能让你用剩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