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桑玥回眸一笑,道:“孝敬父母天经地义,九姨娘不必伤怀,你还年轻,往后会再有孩子的。”

九姨娘还想说什么,桑玥已踏出了院子,消失在她迷朦的视线里。凤兰,二小姐这般为你着想,你何其有幸?

桑玥到长乐轩,孙氏已离去。

大夫人一脸严肃地端坐于主位上,她身穿绢纱金丝绣花长裙、缎面蝙纹对襟华服,头顶瑶台髻,簪彩凤步摇,黄灿灿的流苏垂顺而下,似几道金辉泄地,衬得她雍容华贵、美丽大方。

她的眼里透着一股想要将桑玥射穿的恨意,桑玥从进门开始就感受到了,她装作不察,屈膝行了一礼,道:“见过母亲。”

大夫人冷哼一声:“桑玥,这儿没有第三个人,你还装什么恭顺?你心里巴不得一刀子杀了我才解恨吧?”

桑玥唇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声轻若柳絮,仿佛风儿一吹便散了:“母亲说的什么话?玥儿希望母亲洪福齐天、长命百岁呢,哪里会那样的想法?”一刀子杀了你岂不太便宜你了?

大夫人忽而敛起怒意,扬眉笑得温婉:“就算你真这么想,怕也没机会了。我竟不知你的手段这么高明,将魔爪伸进了丞相府。”

桑玥微笑不语,静静地看着大夫人。这让大夫人恼火,死到临头桑玥怎么还可以如此镇定?她气得拍桌厉喝:“去换身衣衫,随我去丞相府。”

“是,母亲。”桑玥神色淡淡,笑容浅浅,倒显得大夫人像个跳梁小丑,十分沉不住气了。

桑玥换了件碧水束腰罗裙,腰间挂着金玉禁步,风儿一吹,叮当作响。她不施粉黛,头梳垂挂髻,簪两朵翡翠珠花,随着风儿飞舞的不只是禁步,还有脸颊两侧的秀发。

她抱起小慕儿:“我带你出去溜溜。”

丞相府位于京城以西,远离繁华,偏于一偶,偌长的街道上只有几户人家,但都是非富即贵。

与定国公府的大气奢华不同,丞相府的建筑风格偏江南特色。叠石理水、水石辉映,一路上的奇花异草不知凡几。道路两旁的树高大乔木以荫蔽烈日,植古朴或秀丽树形树姿,再辅以花、果、叶的颜色和香味。即便冬季飞雪之时,亦让人感觉春意盎然。

听闻这座宅子是韩丞相请了江南最好的风水师,专门为罗氏建造的。可见他对罗氏有多么用心了。

花厅内,众女云集。

罗氏一袭青色宽袍,身挂佛珠,端坐于主位上。她慈眉善目,面色和蔼,但眼眸里噙了几滴泪花,看样子,方才哭过一场。

罗氏的左下首处,是长媳孙氏和韩玲萱。韩玲萱的右手戴了一个皮套,隐于宽袖中,脸色白得吓人,想必终日为狂犬病所累,身心疲惫。而她得病的消息不胫而走,原本已到婚龄的她如今想觅得一个佳婿,简直比登天还难。如此,心里哪还能开心得起来?

罗氏的右下首处是二媳妇萧氏,她整个人病怏怏的,在藕色裙衫的包裹中越发显得气色萎靡。

孙氏不着痕迹地扫了萧氏一眼,忙用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难得看到萧氏这般落魄的一面,她不开心才怪?

萧氏的右侧,依次是二小姐韩玲清、三小姐韩玲秀和年仅十岁的二少爷韩天宇。

韩玲清与韩玲秀是同胞姐妹,样貌相似得很,此刻正襟危坐,面露忧色,反观韩天宇,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瞧不出悲喜。

大夫人恭顺道:“女儿见过母亲和二位嫂嫂。”

“桑玥见过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和众位姐姐。”桑玥屈膝行了一礼。

众人见到桑玥,像见了仇人似的怒目而视。

罗氏的眼睑仿佛很难掀开,抬眸看了一眼复又垂下,淡淡地道:“坐吧。”

大夫人坐在了韩玲萱与孙氏的中间,婢女青瑶则上前给桑玥摆了凳子。

所有人都分列两旁,唯独让她坐在大厅中央,呵,要审犯人么?桑玥优雅落座,面上带着恰如其分的微笑。

其实,这还算罗氏心善,换成滕氏,哪里还会给她看座?不先打上几板子算好的了。

罗氏看着桑玥,实难相信她会做出那样的恶事,抿唇半天都未开口。

孙氏打破了压抑的平静,叹道:“玥儿,我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肠竟这么狠毒,借着给你外祖母送画的名义毒害她!你外祖母一生吃斋念佛,积德行善,到头来差点遭了外孙女的毒手,说出去,真叫人心寒!”

桑玥偏过头,瞪大亮晶晶的眸子,无辜道:“大舅母说我害了外祖母,我瞧着外祖母除了伤心过度并无大恙,还请大舅母把话说明白些。”

孙氏起身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幅观音送子图,质问道:“你可认得这幅图?”

桑玥定睛一看,心底闪过一丝愕然。这幅字画好像是她的,她探出手摸了摸,连纸张都没丝毫差别。难道画有问题?她四下看了看,眸光透过轩窗,落在不远处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忽而笑了:“认得。”

“承认就好!就是这幅图害得你二舅母滑胎!”

再听“滑胎”二字,萧氏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些的情绪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她一抽一抽,泪如泉涌,那痛彻心扉的模样,看得罗氏和几个儿女心疼不已。

“琴音,你当心点儿身子,天宇,劝劝你母亲。”罗氏吩咐了一句,转而自己也抽出帕子抹起了泪。

韩天宇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走到萧氏身旁,拉过她的手,脆生生道:“母亲不哭。”

萧氏心里越发伤感,却碍于罗氏的话,只得堪堪忍住泪意。她拍了拍韩天宇的手,哽咽道:“我没事,你回位子上坐好。”

桑玥看着罗氏哭,萧氏哭,萧氏的一双女儿也哭,只觉得今日掉进了泪眼了。罗氏的江南柔情算是完全遗传给了二房。

孙氏安慰了一句:“二弟妹莫伤心,今日由婆母做主,定将那害你和小侄儿的人绳之以法,给小侄儿讨回公道!”

给罗氏施压呢!桑玥心里冷笑,面上坦荡无匹,幽幽冉冉道:“大舅母说我用这幅画害了二舅母,请问我是怎么害的?”

孙氏将画递回丫鬟的手上,语气寒凉道:“这幅画的墨汁里掺了夹竹桃的汁液,闻久了能令人精神不振,食欲渐小,恶心嗜睡,最后,则毒气攻心而亡。你原本打算送给婆母,但婆母心念二弟妹有孕在身,便赠与她观赏,好沾粘菩萨的祥瑞之气,为韩家再添男孙。你敢说你不是想害婆母,却阴差阳错之下害了二弟妹?”

桑玥并不为孙氏的疾言厉色所慑,她起身,含韵而立,淡雅一笑,似一方水莲开在喧嚣的尘世间,静谧得美好。

“大舅母说我陷害外祖母,请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氏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桑玥却不气不恼,还面含微笑。她的睫毛飞速眨动,深吸一口气,冷道:“为什么?你同嫡母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你这么做,一来,是因为你恨嫡母,却又奈何不了她,只能将气撒在了外祖母的身上。二来,害了你外祖母,便削弱了嫡母的外援势力,不正好逞了你的心?”

桑玥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眯成两道月牙儿,唇红齿白,煞是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