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慕容拓这种对情爱盲目的自信和依赖令她无所适从。摄政王妃的警告不言而喻,她不怕被刁难,只是不愿见他和摄政王妃反目成仇。况且,真的,她真的,不能给他同等的回应啊。
她企图挣脱慕容拓的禁锢,这一次同以往任何一次没什么两样,她被牢牢地、牢牢地圈在他温暖的怀中。
桑玥只觉得慕容拓的心跳震得她耳朵微痛,明明紧张得要死,却生生扮出一副霸道的样子!她的眼珠动了动:“慕容拓,你脸红了。”
慕容拓心中一怔,双臂松了松,桑玥趁势蹲下滑出他的禁锢,尔后潇洒地吁了口气,理了理有些微乱的云鬓。
慕容拓方知被她摆了一道,怒急攻心,上前一步,俯身凑近她的脸,鼻尖几乎要抵住她的,温润的气息吹得她微痒:“你休想将我推开!就算我是你的噩梦,也要缠着你一辈子!”
一辈子?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说出这三个字眼?他知道一辈子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吗?他知道一辈子会途经多少风浪变数吗?到底还是年轻,所以随便许诺。一念至此,桑玥看向他的目光似又寒凉了几分。
“二小姐,”莲珠打了帘子进来,一看那暧昧的姿势,赶紧捂着眼睛,低声道,“五姨娘生了,是龙凤胎,三人平安。”
“真的?”桑玥心中一喜,推开慕容拓,慕容拓却大掌一滑,想要握住她的手,她却随手挣开,瞪了他一眼,“消息没有外传吧?”
莲珠尽管蒙着眼,仍旧能感觉到屋子里波云诡异的气氛,她轻咳一声:“没有,老爷给所有人下了封口令,五姨娘的院子偏僻,鲜有人走动,孩子不足月,啼哭声不大,加上门窗全堵了棉花,即便有人路过也不会听见的。”
父亲起初将五姨娘安置在偏远的院落,就是不希望被太多人打扰而无意中暴露了身份,冥冥之中似有注定,这反而成了弟弟妹妹们最好的掩护。
“让你去查的事呢?”
莲珠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好的帕子,放在一旁的矮柜上,头垂得低低的:“奴婢去了二夫人的院子,看见诗画鬼鬼祟祟地揣着一包东西去往大姨娘院子附近,然后用火点燃,烧了大半后又用脚踩灭,就是这个。”
慕容拓走过去,用指尖蘸了一点闻了闻,蹙眉道:“艾草。”难道五姨娘的胎位是被这个熏乱的?
果然是韩玉!桑玥的笑意含了三分凌厉:“她这是想祸水东引,让我把帐记在大姨娘的头上,和大姨娘相互厮杀。”
韩玉好心计,府里那么多姨娘不找,专找上大姨娘,不就是想离间她和桑玄夜的关系吗?韩玉今日是发现了桑玄夜有同桑楚青抗衡的魅力,只要桑玄夜和她的关系固若金汤,祖母那边儿就不会对她怎么样。
“你这都是些什么亲戚?一个比一个蛇蝎心肠!”
慕容拓会说出这样子的话并不奇怪,相对于定国公府这央央大宅,摄政王府简直单纯得不像话,王妃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将那些侧妃姨娘踩在脚底,谁让宁国公府出过一个皇后呢?再加上两个聪明绝顶的儿子,哪个妾室敢兴风作浪?
桑玥的脑海的思绪飞速旋转,一边要保护五姨娘和弟弟妹妹,一边要应对进宫之事,真是有些目不暇接。
“五姨娘和孩子不能呆在定国公府。”桑玥和慕容拓异口同声,不由地互视一眼,桑玥率先错开了视线。
为了不授人以柄,这孩子必须“足月出生”。府里人多口杂,韩玉又是个不怀好意的,五姨娘瞒得了一日两日,却瞒不了整整一月。
慕容拓开始耍宝:“我在城郊有好几座宅子,没一座都……”
桑玥打断他的话,眸光幽暗深邃,直言不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必须把五姨娘安排在我能够控制的地方,才能安心。”
慕容拓大概猜到是哪个地方了,唇瓣微微勾起:“你总是在替别人操心,什么时候操心一下你自己?”
桑玥故作疑惑:“我有什么好操心的?”
“不愿意说就算了。”分明是心里有了主意,不告诉他也没关系,他自有主张。
……
回到摄政王府,慕容拓第一次主动去了慕容宸瑞的书房,他已沐浴梳洗了一番,想必父王不会察觉出异样吧。
书房里,古朴沉寂,一张长长的案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叠奏折,右手处是笔墨纸砚,左手处是一个绣着锦绣山河的屏砚,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宝剑和一副龙腾四海的画。只是那龙非金非赤,非凶非猛,反而皎若白驹,宁静祥和。要么是主人心态使然,要么是种掩藏的手段。
“父王。”慕容拓踩踏清辉而来,轻声唤时,携了一分冷冽。
慕容宸瑞忙于朝政,慕容拓忙于玩乐,二人独处的次数屈指可数,慕容拓童年的记忆中,就没慕容宸瑞什么影子。如今深夜造访,他颇觉不自在。不过转念一想,父王向来对他有求必应,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吧。
慕容宸瑞的眸光自慕容拓踏入书房的那一刻起就亮了几许,他似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了翻,道:“来帮我看看,这个要怎么批?分析道理。”
“是。”慕容拓十分顺从走到慕容宸瑞面前,拿过奏折一看,心里涌起一股子厌恶,面上却稀疏平常,与读四书五经无异。
这本奏折是歌颂慕容耀的丰功伟绩、请求给慕容耀封赏的。江南发了大水,冲垮良田千顷,毁坏房屋无数,幸而大部分的百姓提前搬觅得安身立命之所,仅剩的一些居民也有半数靠着慕容耀赠送的船只和特制木板熬过一劫。经此一事,慕容耀在民间威望陡增,朝中原本嚷着罢黜他的官员顿时失了底气。
这份奏折来自英勇侯赵锋。赵锋年近七旬,早年随慕容拓的祖父——玄武帝征战沙场、平定四方,曾三度救下玄武帝,因此颇受玄武帝的器重,以平民之身封了侯爷。玄武帝驾崩后,赵锋卸甲归田,自此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他不是摄政王的人,亦不是慕容耀的人。所以,这份奏折极有可能代表的就是民心。
慕容拓敛起几欲要勃发的冷凝,正色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但能遵循此理的帝王寥寥无几,因而真正的国泰民安、太平盛世极少存在。
从朝堂之争来看,慕容耀是我们的敌人,但如今他为百姓谋了福祉,深得民心,我们反他就是反百姓,既然如此,我们顺应民心便是。我认为,父王不仅要封赏他,还要大大地赏,并让人传唱歌谣歌颂他,一定给他塑造出一副完美的形象。
一来,彰显了父王慧眼识英才的能力和气度;二来,百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慕容耀被捧上高位,得享尊荣的同时,想揪他小辫子的人也多了,他只要行事踏错分毫都会毁灭他苦心经营的形象。”
说完,慕容拓将奏折还给慕容宸瑞,慕容宸瑞提笔在奏折上批了几个字,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差强人意。”
慕容拓脸色一沉。
“不过,勉强能够入朝为官。”
慕容拓眼底光彩重聚,略有些不可置信:“父王,我……”
慕容宸瑞深邃的眼眸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划过一丝意味难辨的光芒,诧异道:“怎么?你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慕容拓弱弱地哼了一声,他的确是为了这件事,但父王怎会未卜先知?
“三日后早朝,不许耽误。”
慕容拓面露一丝狡黠,态度恭顺:“多谢父王,儿臣先行告退。”
他前脚刚走,楚婳就进来了。她身穿紫色束腰罗裙,外衬一件白色透明纱衣,身姿曼妙得有些飘渺,她淡扫蛾眉,薄施胭脂,一张脸美得像朵娇艳的牡丹,只是她的唇抿成一线,似稍了几分不悦:“王爷,你怎么能同意拓儿入朝为官呢?他存的什么心思难道你不明白吗?”
慕容宸瑞的和颜悦色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渐渐凝结的冰冷:“你能提要求,拓儿也能,我接受了你的,自然也不会驳回他的。”
楚婳对慕容宸瑞打乌龙略有些不满,本来自行宫一事后,二人的关系直线下降,他宠幸侧妃年氏倒也罢了,竟然让年氏怀了孩子!好,怀了孩子不方便侍寝,可他要么睡书房,要么去容侧妃和齐侧妃的院子!这让楚婳很抓狂,真不明白一个生性风流的爹怎会育有两个这么纯情的儿子!她也是前阵子才知道,原来她从前送给锦儿的通房,他也一个没动过!
不平衡,心里严重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