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亲近来可好?”
此话如如冰水灌头,瞬间将玉佑樘通体浇了个清醒透凉。
皇帝始终闭着眼,目无他物。玉佑樘又不能讲话,一时身子有些僵硬。
皇帝又平和道:“朕知晓你会讲话,此处并无旁人,你开口罢。”
玉佑樘只觉得胸口一紧,呼吸险些漏拍,原来他什么都知晓……
他花了许久,才平定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但是将出来的话还是有些抖:“她挺好的。”
他已经意压低嗓门,无奈还是遮不住女孩儿的本音。
“哦……”皇帝陛下倒是丝毫不见一点诧异,又缓道:
“你娘亲给你取了甚么名?”
“姜铃兰。”玉佑樘这回答得极快。
“姜铃兰,”皇帝念了一遍,又重复了遍:“姜铃兰。”
“好听啊……”这个老人称赞道:“若是跟朕姓还未必有这倔雅的味儿。”
老人又絮叨地将这名冠了自个儿的姓:“玉铃兰,玉铃兰……”随即又否定:“不好,俗。”
玉佑樘也不知该作何反应,默然无声。
“你走罢。”
紧接着,皇帝陛下发了逐客令,而后便将玉佑樘撂在一边,开始虔诚地诵经。
玉佑樘站起身来,行拜礼道:“那儿臣先告退了。”
见老人没一点反应,玉佑樘轻步走出殿外。
待出了门,清风袭来,才发觉自己手心背脊已经让汗水浃了个透。
而殿内正在阖目诵经的皇帝陛下,听见这声阖门的轻响,睫毛极细小地颤了一抖,须臾之间,无人瞧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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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内阁很快迎来一道圣旨,来自皇帝陛下,内容是将户部郎中杨显之子杨呈和,擢升为詹事府少詹事。
首辅大人很快将这一纸诏书封还了回去,并且还列出六大因由,字字珠玑,句句精辟,恳请皇上加以驳正修改。
在大梁,内阁及六科均享有“封驳权”,也就是如果认为皇帝诏书因不合时宜而不便下达时,可将诏书封还加以驳正。
于是乎,原先可以极快传达下去的圣旨,一下子就被压在了内阁,不得动弹。
本来已是万事俱备,只等杨呈和这一缕东风登门拜谢,以誓效忠的玉佑樘,听到这个消息,硬是捏爆了手中一只瓷杯。
之后几日,太子殿下上朝听政,只要是首辅大人提出的某地规划实施,亦或者某项外交策略,他都一副百无聊赖懒得倾听状,也不做笔录。
待首辅大人娓娓讲完,均是敷衍回以四字:容后再议。
首辅大人倒是无任何反应,谦卑退下,面容一如既往止水无波。
一众大臣深觉谢大人讲得很不错又中肯,却一次次不为太子殿下重视,实在不满。其中有几位胆大的果断上前,力挺谢诩的建议。
太子殿下居然摆出一副无赖嘴脸:孤又没有不同意噢,只是说了以后再说噢,你们急什么,国家大事都要谨慎考虑的嘛。
册公公念出这些的时候,玉佑樘就睁大眼,无辜望着下头,他生得极好,眼波晃如春水,润物融融。
明明很是气人的话吧,大臣们被那样动人恳率的眼光定定瞅着,还是没法断然出气,只得憋在胸中:唉,就当太子还年纪轻不够决断吧。
下朝后,玉佑樘立于高阶,目送走谢诩挺直如松的背影,轻眯起细长的眼……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谢先生,你的惯用伎俩,我还算活学活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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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大概持续了一周,一日下午,玉佑樘在太子宫中埋头批阅奏折的时候,突然有位小太监前来禀报,道,首辅大人登门拜访。
“不见。”玉佑樘晃两下手背,撵那人走好吗,有多远走多远。
小太监摸摸头,又道:“首辅大人道,是为杨显之子一事而来。”
玉佑樘吞了秤砣铁了心,一道寒光射向小太监:“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不见。”
好好好,小太监连退几步,匆匆出去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