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里来,轻里去。
他扬眸看向玉佑樘,勾唇极轻地一笑,嘴畔的鲜血格外刺眼。
这笑还未收起,他手臂的力道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往前栽身下去。
“谢先生——”
少女的嗓音在空旷的牢里回响,悲戚又仓惶。
玉佑樘心跳如狂,几乎漏拍,她眼眶热得烫人。
都忘了是怎么走过去的,一下冲到谢诩跟前,扶抱起他,他气息轻微,玉佑樘的指尖颤抖地探上他的腕,脉搏紊乱,周身全然衰亡之象。
玉佑樘跪在地面搂紧他,将他上半身挪回自己身前。他的脑袋根本支撑不住,沉重而无力,要玉佑樘使劲托着,才能不垂坠下去。
谢诩靠在她怀里,喘息渐弱。他慢慢阖上眼,却又痛苦地强行睁开,望进玉佑樘已经盈满泪水的眼底。他依旧咳嗽不止,话语也断断续续:
“若,今世……只是个平民百姓……就好了……”
玉佑樘闻言,心头恸到极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她又猛地看向门口一群手足无措的狱卒,眼眶红到可怖,哭腔近乎发狂地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替他把镣铐松了啊!快去叫太医来啊!快点啊——”
狱卒闻言,忙连滚带爬进来,哆哆嗦嗦掏出钥匙,颤抖地解着禁锢在谢诩身上的镣铐,玉佑樘明显能感觉到他全身渐渐松弛,忙将他搂抱得更紧,晶亮的泪珠一滴滴砸在他脸上:
“别死……求你了……求你了……”
下一刻,玉佑樘怀中一动。
她还未反应过来,一只手极快探出,五指已用力扣上她的细颈。
所有动作不过眨眼之间。
被这样吃劲地掐着,玉佑樘的喉头痛到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胡乱地挥着手臂,试图挣脱。
手的主人力气那样大,这种挣扎根本就是蚊虫叮咬。
他利落起身,将她一下从地面悬空拎起,禁锢在自己高大的身前,也强制止住她因窒息而使出的那些无痛无痒的挣扎,但停留在她颈项一圈的力度却是丝毫不减。
而后,一个熟悉低沉的嗓音自玉佑樘耳后轻起,带有三分笑意:
“我当然不会死。”
那嗓音又平静无碍地威胁:“放我走,不然你们的太子殿下必死无疑。”
☆、第三十五幕
玉佑樘停下了挣扎,这种情况,就和上吊差不多,愈挣扎愈死得快。
尽管此刻的她,就如同溺在深水中央,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视线也开始朦胧,她能模糊地听见狱卒张惶的让步与恳求,以及感受到谢诩正在急速往外走。
渐渐,四周的一切都如同沉在水底,滂沱的疼痛和压抑掀翻她的身心,以及她所有的呼喊。
而她颈项上的那一处,存在感竟那样强烈,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五根手指正毫不留情地掖紧。
人在濒死前大抵都会忆起许多事吧,思绪飞如光转,她想起这只手曾怜惜刮过他的脸颊,带着剥茧,略带粗糙而又小心温柔的刮过……她想起上回在狩苑,她快要死了,也这只手一把将她从草地里捞起,急切而有力……
她又想起九年前,几个不速之客冲进家中,将她强行掳走,套上布袋,扔进马车,最后再被一下抱出车厢……
那会,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世界都是一片黑暗。
就跟现在的牢房一样。
掖着他的人愈走愈快,过了一会,玉佑樘眼前又恢复明亮,清爽的气流扑面而来,连颊边的泪都很快被风干。
一定是到外面了吧。
那时候,谢诩将套在她身上的布袋一下抽起,也是这样的感觉,终于有了亮,终于有了光。
只是今日,这只曾带给她亮的手已经要置她于死地了。
哈哈。
玉佑樘心头无声轻笑,笑得连唇角都不由轻扬。
她的手臂一直在小幅度地摸索抖动着,艰难之极,似是挣扎。很快,袖筒中滚落一物,一柄尖而薄的小匕,她迅速托住,用指甲拼命抵着,让它一厘厘脱鞘,而后用尽仅剩余的那一点力气,狠狠地朝着身后人扎去——
手臂一下被架住!
小匕也一瞬被夺走。
扣留在她颈脖上的长指终是松懈了几分。
快要溺亡的人终于浮上水面,玉佑樘大口大口呼气。
下一秒,用以逆转局势的利刃已架上自己的颈侧。
“愚蠢,”身后那人评价,又将她往上提了一点,靠进她耳畔狎昵道,烫撩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真狠心啊,铃兰。”
锋利的刀片轻刮脖子,力度却掌握得正好,未制造出一点皮肉上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