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眼睛,尚未反应过来,一双白底皂靴匆匆而来,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是谁?”尖声尖气的声音响在他头顶。
蓝泯心头狂喜,几乎就要跳起来,他强压着激动抬起头来,顺着那双靴子往上看,看到了一身绿衣的宫款直袍,在上面是一张白净无须的面孔。
内侍!蓝泯激动的朝前头瞅了一眼,那明黄顶盖的马车静静停在那里,车盖四角垂下的流苏尚在微微晃动,迎着日光,迷了他的眼睛。
“你是谁?”方才的声音又重复一次。
蓝泯连忙回神,冲着内侍堆满一脸笑容,谦恭道:“公公有礼了,下官检校水部主事蓝泯,青州襄国侯胞弟。”
内侍听前头“检校”二字,知道他是虚衔的挂名官职,心中已起轻视之意,待到听说是襄国侯府的人,目光一动,含了笑点点头算是招呼,匆匆回去禀报了。
蓝泯不免转头去看,见那绿衣内侍在车边跟一个红袍内侍低语几句,红袍内侍就躬身朝车内说着什么。须臾,红袍内侍挥了挥手,绿衣内侍又跑了过来。
“蓝主事请起,太子殿下召您车前回话。”内侍的脸上带了笑,已经没有先前最开始的倨傲。
蓝泯心头砰砰直跳,“太子殿下”几个字犹如洪钟大吕,将他震得晕晕乎乎,差点没给内侍叩头谢恩,好在还不算糊涂透顶,及时反应过来,没做出这样丢脸的事情。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起了身,蓝泯将随从们都留在原地,独自一人虚飘飘跟在内侍身后朝马车而去。不过三丈左右的距离,蓝泯却觉得如同走完了一生,最后荣登极乐世界似的,而这短短的三丈石板路就是那接引极乐的虹桥。
“微臣检校水部主事蓝泯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直到跪在车外说完了叩见敬语,磕头参拜完毕,蓝泯仍然觉得一切犹如梦境。
“蓝主事不必多礼,且请起来说话。”
太子的声音在车内响起,语音不高,且这嗓音对于男人来说是略嫌尖细了一些,比方才那内侍也粗不了多少,颇为阴柔。然而停在蓝泯耳中,那就是如同天籁。
他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这才慢慢站了起来。车门车窗俱都关着,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也仍然不敢抬头直视,只垂首规规矩矩的站着,口中说道:“微臣有幸得见太子玉銮,感激涕零,不胜欣喜,实乃毕生之大幸。”
太子呵呵的笑声传出来:“襄国侯与我朝有大功,能够路遇他的胞弟,倾谈一二,也是孤之乐事。”
蓝泯听见“襄国侯”三字只觉刺耳,面上却不敢露出任何不悦之色,只道:“为国尽忠,报效朝廷,这是微臣家中世代相传的祖训,微臣等人丝毫不敢忘记皇恩,时刻准备着赤胆报恩,哥哥立了功业得圣上奖赏,微臣这里除了羡慕与同沐皇恩的欣喜外,也更加坚定了为国为民的报效之心。”
太子放声大笑起来,笑了半日,击掌赞叹:“蓝家尽是忠诚赤胆之人,孤心甚慰。”
蓝泯还想要继续奉承,太子却主动转了话题,问道:“不知蓝主事因何到这里来呢,可是要去拜访七弟?”
蓝泯心头念头转了几转,最终一横心,陪笑将来意直接说明:“殿下所料甚是,微臣正是要去长平王爷府上拜望,只因当日从青州来京时一路与王爷同行,多得王爷照料看顾,实在心怀感激。更兼王爷于蓝家有救命之恩,微臣家中小女亦曾与王爷同车烹茶而谈,无论于公于私都是交情,是以微臣此来,一为答谢王爷,二则也是探望王爷安好。”
他说出这番话来,其实是有一点赌博的意思在里头的。
他心想着,当着太子的面说出了女儿和长平王的事情,有襄国侯如今光彩的脸面摆在那里,太子碍着体统,想必不能容忍此事不了了之,不然长平王戏弄功臣之女的事情传出去,与他们皇家的名声可是大大有损。这样一来,可比他亲自去长平王府上转着弯暗示求告来得痛快多了,事成几率大大增加。
车中太子沉默了一会,方才又开口道:“路途上的事情让你们侯府受惊了,如今父皇已经尽诛叛贼余党,也算给蓝家一个交待,功臣无辜遭殃,实在是令人心痛不已。”
“有皇上和殿下恩泽庇佑,微臣一家上下感激万分,即便遭了凶险也是甘之如饴。”蓝泯马屁拍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