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若这般用上……总是太仓促了。”
“你是觉得不值罢?”长平王道,“你是不是认为,为着一个襄国侯,不值本王动用力量去沾惹高位大臣?”
“小的不敢腹诽王爷心意。”
“襄国侯是不值什么,父皇虽然恩赏有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切都是虚华,本王不会为他做什么。但是本王想保一个人,亦不许旁人冒犯这个人,你懂么?”
最后一句,长平王的声音是低沉的。屋中光线微弱,唐允只觉得夜来的凉意重了几分。这样的幽暗对于练过武的人来说,视物不是障碍,他忍不住朝上看了一眼,立刻触到榻上人平静幽深的眸。
“王爷……小的懂了。”唐允垂首。
“嗯,还有一事。”长平王淡淡吩咐道,“将城东那边放个人出来,挑好的,放到池水胡同去。”
唐允身子微震,城东那处的买卖养出来的都是什么人,着实花了他不少心血的,普通的也就罢了,还要挑好的过去,这吩咐一出来,对于那人在主子心中的分量,唐允又有了新的认识。
只是他一直弄不明白这是为何,然而却是不便细问的,只立刻应了下来:“小的明白。”
“去做事罢,以你的本事,想必轻易不会因此动摇了自家根基。”
唐允敛容:“小的必当尽力,力求万无一失。”
唐允悄声退出,一身黑衣如隐退在暗影里的魅,隔间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夜风吹过树梢有萧瑟的轻响,隔了紧合的窗子传进来时,就变成了牛毛细雨似的沙沙微音。长平王又坐了片刻,有几不可闻的低语溢出。
“这回竟是疏忽了。”
比竹叶飘落在地还要轻微的语声,只有一句,便再无息。若是有人听了,恐怕也会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榻上的人终于长身而起,缓缓走到先前几人转出的地方,也是转眼消失。王府内院锦绣阁边吹弹的乐伎似乎又卖力了几分,丝竹声传出好远,连府外街面上值更的人都隐约听见了。
……
这个夜里,池水胡同蓝家的内院外院一直没有平静,不断有人从梦中尖叫着惊醒,然后吵醒了更多的人跟着一起害怕。偏偏又是月底的时候,月亮只剩了细细的一弯挂在遥远天际,本就光线微弱的可怜,天空上还有一层薄云笼着,那月便蒙在云雾里,越发显得有些阴气。
各处的灯笼都是亮得不能再亮,平日夜间会熄灭的几盏也都彻夜燃着,红纱的,青纱的,琉璃的,羊角的,大大小小照得满院子都是光圈。各房各屋的灯火也都是亮着的,即便屋里人熬不住睡着了,灯烛亦是不熄,里里外外点个齐全,恨不得将每个角落都照得雪亮。
这样的缘故,只是因为大家心里都害怕。
白日遭了那样的血腥事,死了好几个人,重伤的一直躺在床上哼哼没停过,满院子没有不害怕的。外院还好些,男人多,互相壮胆勉强能熬过去,内院里除了太太小姐就是丫鬟婆子,全是女人,谁又能安慰谁?尤其是前院一些在事发时躲起来的仆婢们,更是亲眼目睹了几个婆子是如何命丧刀下,目睹崔吉如何手起刀落地割了人头,心里头的恐慌畏惧就不必提了,不是根本睡不着觉,就是睡着了噩梦不断,尖叫而醒。
如瑾所居的厢房房门被毁,虽然事后匆匆装上了新的,然而屋里和门口都死过人,血腥气还弥漫着,让人心生畏惧,踏进去就有阴测测的感觉。秦氏不放心她自己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加上实在是为白日的事情感到后怕,便留着如瑾在自己那里睡了。
如瑾睡在秦氏的西间,外头有好几个丫鬟和婆子,或在榻上,或席地铺了褥子,算是互相陪伴着值守。如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才迷蒙了一会,就骤然惊醒了。
是被不知哪个屋里的女人尖叫声吵醒的,如瑾坐起身来呼唤丫鬟:“又是哪里在喊?”
碧桃走进来,衣衫都完整,想是和衣而睡的,近前轻声道:“听着是前院一个婆子的声音,想必也是做了噩梦。”
没过一会那喊声没有了,大概是被人安抚了下去。如瑾道:“睡前就听见好几声,才睡了一会又是这样,今日大家都吓得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