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番几次相见,最初她对他也是厌恶的,尤其恨他影响了佟家姐妹的一生。只是后来客栈那一夜被他所救,感激之情充满肺腑,以往的厌恶便自然而然的淡化了,厌恶与感激交织着,生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来。
然而,后来经了皇帝屡屡拿蓝家使唤的事情,如瑾对皇家的憎恶却是更加深重,加之此刻骤然发现崔吉杨三刀的来头,生了警惕,以往的感激又被戒备替代。
看到他用并不正经的态度和自己对话,如瑾微有恼意,“王爷是不是护错人了?蓝家东院里住着的才是你兄长将要纳入的小妾,崔吉该去我长姐那里护着才是。”
“哦,这句话说得奇怪,我可以认为你在翻醋坛子么?”长平王故意凝了眉头,正色道,“虽然曾与你家长姐同车饮茶,但我对她可没有半分青睐之心,如今她更是皇兄的妾室,我派人去护着她作甚,你莫要胡乱吃心。”
如瑾暗自咬牙,深悔自己说话莽撞。适才那句话她不过是在怀疑他的动机,然而非要歪了心思曲解,那样的言辞也是可以理解为吃醋的。只怪她从未与这等人打过交道,一时疏忽被他占了便宜。
“王爷但请自重。”素脸含了霜色,青黛色的远山烟眉高高挑起,如瑾压住心中的窘迫,努力整理凌乱的思绪,“王爷,崔吉杨三刀二人暂且不论,就说眼前,王爷引我前来所为何事?若不相告,恕我要去侍奉祖母,不能奉陪了。”
长平王似乎对她的不客气十分悻然,叹了一口气,惆怅道:“见你一定要说出个理由么,难道无事就不能相见?”
“王爷……”如瑾羞恼上脸,双颊染红,他言语里的暧昧实在让人难堪。
“瑾儿,我出来一次可不容易,时光匆匆的,莫要用冷脸对我才好。”
砰,如瑾直接开了门,将门扇甩到墙上。他将她当什么人了,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已是不妥,他还偏要说这些龌龊的话来折辱她。他竟轻浮的叫了她的名字,要知道,闺阁女子的名讳只有至亲才能称呼。
手中簪子将指腹刺得生疼,若不是碍着他的身份,如瑾真想把簪子扎到他身上才能解气。一只脚跨出了门槛,身后却传来长平王低低的言语,“性子一如既往的烈。”
摔个门就叫性子烈了么?如瑾突然想起母亲保胎的夜里那把明晃晃的尖刀,若是叫他尝尝刀锋划破肌肤的感觉,也许他才知道什么叫性子烈。“不必道歉,当不起。”她将另一只脚也跨了出去。
说话的这片刻,天光已经放亮了,高悬在浅灰色天空里的残月终于褪了光泽,变成半团云絮状的雪白。东方的天际处有绛紫色的朝云横亘,层层叠叠,被未曾露头的太阳镀满金黄。院中灯火却依然燃烧着,并没有杂役的僧众进来熄灭火头。
正殿门口侍立的婆子远远听见这边的门响,就有两个要过来看看情势,却被崔吉拦住了脚步。如瑾看在眼中,因了对长平王的警惕和疑虑,对崔吉也产生了些许负面的情绪。
将要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依旧端坐在蒲团上的长平王。那一身墨色衣衫被佛前灯火与门外晨光交相映照着,泛起一抹淡淡的几欲虚无的金黄。他玉色的脸孔也因了这层金黄色的微弱的光,有了若有若无的柔和。
这回眸一瞥,她将心头的恼意压了下去,尽力保持了平静的口吻,“救命之恩铭记于心,但您不声不响安插了人在我跟前,又言语轻薄,王爷,莫要以为有恩便可为所欲为。”
她肃然的面容如此疏冷,长平王终于收敛了懒散的腔调,正儿八经的说道:“蓝三小姐误会了,本王没有歹意。若有无意间冒犯之处,还请小姐莫要见怪才是。相见不易,小姐这般便要走了么,没有什么要问本王的?有些事,问起本王来可比拐弯抹角的找御医方便多了。”
他恢复了“本王”的自称,如瑾终于感到稍稍平复一点,又见他提起曲折打探消息的事情,这是正经事了,如瑾这才停住脚步,转身重新对了他。
“王爷降临此处,我自然是有许多话想问,只要王爷不说令彼此都难堪的话,我也愿意与王爷交谈。”
“那么请吧。”长平王再次伸手指向身侧的蒲团。
如瑾袖中的手捏了簪子不放,重新进殿关了房门,看看那蒲团,走过去拎起放到了门口,这才跪坐在上面,与长平王正脸相对。
她的刻意疏远换来长平王淡淡一笑,这次却是没再说什么暧昧的话,只以手支颐静静坐着,等待如瑾开口。
莲灯里的火焰妥贴燃烧着,佛像的脸孔在轻纱幔帐之后若隐若现,在这样安详而寂静的早晨,佛堂之中谈论的该是禅意心经,可如瑾的问题却是俗世俗事。
她静默了一会,理清脑中思绪,将时间推回到远在青州的日子:“王爷可否相告,我父亲到底是因何而立有大功的,他与晋王素无交集,怎会突然揭发晋王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