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和秦氏在旁边拉家常,秦氏询问刘家宅子修到什么程度了,李氏笑叹道:“不怕你笑话,才刚修了一半不到,手里银钱就不够了,最近才和孩子三叔那里拆兑了一些救急,勉强把活干下去罢了。”刘家三房经营着商铺,手里稍微有些周转。
秦氏纳闷:“官府不是拨了银子么?”
“官府拨那点子钱哪里够用,一千两听起来是不少,够寻常百姓吃用一辈子了,可用在修房子上实在不能算多。”李氏大概是最近愁坏了,有个机会就倒苦水,掰着指头开始跟秦氏算账,木石砖瓦,材料人工,一所房子要费多少钱,刘府统共损毁了多少所,简单修好要花费多少,修得一如从前又要花费多少,还有修好了房子之后买家具规制庭院的开销,一笔一笔,听得满屋子丫鬟暗暗咧嘴。
李氏算完帐,指了指发髻苦笑:“你看,所以我这阵子犯愁,白头发都开始多了。”
秦氏也听得皱眉:“那官府怎么才发了一千银子呢,我听说按着房舍损毁的好歹,可以分等领银子。你家这情况合该再多领一些。”
“哪里再能多领,一千两就是最高等的了。朝廷就是做个样子摆个姿态,谁还真让你能把宅子好好修完。我们家这样的情况一千两根本不够,却有那原本没受什么灾的也领了一千两回去,这又和谁去说理。”
李氏牢骚的确不少,平日很好说话的人也开始议论不公了,可见最近刘家内宅多艰难。秦氏说:“既然如此,该缓一缓再修才是,这一年先攒攒钱,到了年下有庄子上的进项,明年开春再动工不迟。”
“谁说不是呢,我原本的打算是过上一年半载再开始修老宅,而且也不必急着一时修完,手里有多少银子就花用多少,慢慢的修好就是了。腊月伤亡的下人要给抚恤,眼看着姑娘儿子这么大了,聘礼嫁妆还没置办齐全,这些都是大开销,这么急着修老宅根本是雪上加霜。”
“那?”
“不是朝廷发修葺银子了么!”李氏提起这个很没好气,“刘家是官户,又是受损最严重的那等,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看着呢。朝廷给了银子让你修,你不修,难道是嫌银子少,还是对朝廷不满意?就因如此,别说才给一千两,就是只给百两我们也得捏着鼻子动手修老宅,还一丝不能慢了,早早的修好搬回去住,这才是给朝廷体面。”
屋里都是蓝刘两家的亲信仆婢,李氏直接口无遮拦,将肚子里闷气都发泄出来。
秦氏没想到是因为这种缘故,不由也是苦笑。涉及了朝廷颜面的事谁敢不仔细呢,不然哪个多嘴多舌的议论几句,捅到了上面,刘家吃不了兜着走。
“嫂子那里还差多少银子?一会就让瑾儿去盘盘账,腾挪一些给你带回去救急,我们手里也不多,最近置办嫁妆花费了不少,不过有一点算一点,能给你买根木料也是好。另外我手里还有些钱,一并都给你。”秦氏打发丫鬟去里间拿体己。
李氏赶紧拦住了,红着脸站起身来:“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倒倒苦水舒坦一下,哪里是跟你哭穷要银子来了,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瑾侄女要嫁人,我们特来给她添箱的,哪能再伸手跟你讨钱。你再这样我就走了,真没脸登蓝家的门。”
刘雯也赶紧走过来劝:“婶娘别当真,母亲她是最近累的一肚子气,家里又没有发牢骚的地方,这才跑到您跟前絮叨几句。您这么一给银子,倒成了我们故意拐着弯要钱了,让人笑话呢。”
母女两个说得诚恳,秦氏这才作罢。
一旁的小软榻上,不到半岁的囡囡正在乳母看护下玩耍,玫瑰团纹单袄将胖乎乎的小手小脸衬得玉雪粉嫩,大人们说话,她全然听不懂,只趴在褥子上用力仰头,冲着斗柜上陈列的镀银小马小狗等玩物“啊啊”的叫。
孙妈妈为了缓和屋中气氛笑着抱起她,拿起了银马:“姑娘认得这是银子吗,你也要给姐姐添箱是不是,就把它送了姐姐好不?”
李氏接口道:“不如给伯母拿回去修房子。”
满屋子都笑起来。
囡囡不明白大人们笑什么,黑溜溜的眼睛忽闪两下,一把抓过了镀银小马,张嘴就去咬。孙妈妈赶紧把东西拿开,“这可不能吃,是玩的,不是吃的。”说着作势让小马蹦了两下。
马脖子上挂了小银铃铛,哗啦哗啦的响,囡囡直瞅着半晌,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张开小手乱挥着要去抢。
孙妈妈赶紧放下小马抱着她哄,可越哄哭声越大,一副不给我就哭到底的架势。
“这孩子。”秦氏起身,亲自拿了小马到女儿跟前,将她的小手放在马背上。小丫头立刻止了哭,抽噎着探了脑袋朝前,依旧是张嘴去啃。
秦氏哭笑不得,用手捂住了小马让她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