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进财又说有妇道人家主动寻上门来,想把绣活拿到铺子里来寄卖,问如瑾收不收。如瑾笑说:“彭掌柜不用事事报备,像这样的事情您自己拿主意就是了,收与不收,收什么样的,您心里有决断便可。”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已经对这掌柜放心不少,乐意放权。
彭进财就说:“那么我就挑好的收一些,或者低买高卖,或者寄售抽取收益,虽不指望这项赚多少,送上门来的生意也不往外推。”
如瑾点头:“掌柜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又聊了一会铺子里的琐事,看看差不多了,彭进财打算告辞,如瑾却又让人给他添了热茶,客气地说:“彭掌柜连日忙活铺子的事,听说连家里都很少回去,真让我于心不忍。”
“东家别这么说,都是我该当做的。”
“令堂最近可好么?上次见她,看她身体似乎还硬朗。”
“很好,老两口都是一辈子闲不下来的人,做活练出的好身体,现下上了年纪也没见什么病痛,他们互相照应着干活,我在外头也放心些。妹妹们也常带孩子回去住,见了外孙子老两口更高兴。”彭进财提起家里,脸上笑容更深,语气都是暖洋洋的,还主动说起以后的打算,“不瞒东家说,我在铺子里用心做事,也是想着多赚些银钱,等着手头宽裕了,买两个丫头或婆娘回去照看他们,就不用他们亲自做活了,身体再好毕竟是岁数大了,该享享清福才是。”
如瑾暗自点头。彭进财家里母亲是先夫亡故后改嫁的,现在的老伴并非彭进财生父,他那两个妹妹也是继父的血脉,但是这一家人相处的不错,如瑾早就打听过,知道他们都是良善本分的人。眼下见彭进财主动说起以后,遂笑着接口问道:“彭掌柜没有娶妻的打算么,家里有个主妇,样样支撑起来,你在外头岂不更能放心。令堂年纪大了,想必也愿意抱孙子。”
彭进财倒是没料到如瑾突然提起这事,虽然东家东家的叫着,可如瑾毕竟是未曾及笄的女孩子,身量样貌又显小,突然和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当面说起婚事,未免也让他微有窘迫。
“东家……这个,这件事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彭进财流利的口齿结巴了一下才恢复正常,言道,“可是一来家业未立,二来一时也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正好又得遇东家厚待,索性就打算过两年再说,先把家门支撑起来。”
如瑾笑道:“你想先立业后成家,倒也是个不错的想法,等着生意做起来,大掌柜的身份尊贵了,想要找什么样的人都容易,的确比现在选择的余地大。京里又是遍地官宦,只要有本事,和官家结亲也不是难事,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进来相夫教子,日后子孙除了经商还能从文,考个功名出来可就不一样了。”
说着拿眼瞟了一下吉祥,发现这丫头听了此言,原本低头看地的眼睛就往彭进财身上飘过去,微有紧张。
如瑾暗笑,等着听彭进财的答话。她说的这些,在外整日与人打交道、看遍了世情的彭进财自然早能想到,对于曾经受过挫折坎坷的人来说,期望日后子孙在官场上发达成为家族的靠山,是很合理而正常的想法。如果彭进财真有这样的打算,那么吉祥显然不是他期待求娶的良配,撮合的事也就提都不用提了。
不料彭进财却说:“东家说笑了,我祖上几代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人,到我这里才跟着舅舅在店里学经营,不敢高攀官宦人家,等日后找个门当户对的也就是了。”
吉祥脸色稍缓。如瑾看着她的反应觉得好笑,一来本就有挑明的打算,二来也是突然起了促狭心,于是干脆伸手就指向她:“彭掌柜觉得我这丫头如何?”
“主子!”吉祥登时惊得紫涨了面皮,羞窘交加,一眼也不敢往彭进财身上看了,深深埋了脑袋,两只手紧紧捏了衣角。
彭进财也是意外之极。如瑾突然和他说了这半日娶妻的事,凭他的机灵也略有察觉,忖度东家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可万万没料到是要外放丫鬟,而且还当面说出来,顿时,他也闹了一个大红脸,慌忙站起来躬了身子。
“东家这……”这了半日也没说出下文。
寒芳捧着新绣的花色在一旁看热闹,看看吉祥,又看看彭进财,抿着嘴乐。
如瑾观察着彭进财的神色,见他不像有抵触的样子,更多是惊讶和尴尬,便慢慢说:“彭掌柜先坐下,我并不是要强行点鸳鸯,您又不是我家的下人,婚事自然是自己做主。只是一来我身边几个丫鬟大了,到了外放的年纪,我最近正在给她们物色合适人选,二来彭掌柜稳重有本事,人又良善,所以就被我考虑上了。”她笑了笑缓和气氛,“三来上次见着令堂,看出来她这辈子挺不容易的,想着要是能早日让她抱孙子享清闲,该是很好的事。因此我才舍脸探一探掌柜的口风,看您是怎么想的。”
彭进财斜签着身子重新落座,没了方才侃侃而谈的从容,视线刻意躲开吉祥站立的方向,连寒芳那边也避开,就瞅着眼前的茶盅。
如瑾知道他在思量,就说:“你放心,这事跟生意搅不到一起,你就当我是个走街串巷的媒婆子罢了,愿不愿意咱们也不勉强。我的丫鬟个顶个的好,我可不愿意让她们嫁到不愿意的人家去受委屈。自然,若是你愿意,她们也都是懂事的,不会仗势欺人,否则我第一个不答应。吉祥原是我祖母跟前当半个家的大丫鬟,大事小事都拿得起来,性子又和顺,模样又好,你要是想找个贤内助,她再合适不过了。”
吉祥咬着唇低着头,一声不吭。
彭进财默了半日,欠身说:“多谢东家好意,容我回去跟母亲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