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清晨,和往日没有什么两样。
皇帝依然在天不亮的时候上朝议政,皇后依然坐在凤音宫里接受嫔妃们往来朝拜。只不过,昨夜发生的事情却像初冬的风一样,早已吹遍整个内廷,该知道的人,俱都知道了。
皇后传召陈嫔而不得。
萧宝林侍寝中途被遣出。
两件无甚关联,却同样让人浮想联翩的事情,成了早起时嫔妃宫人们私下里最热门的谈资。
近来也学会了称病的庆贵妃突然出现在凤音宫,特意来看一看皇后的脸色。不过皇后却一切如常,发髻一丝不苟,容妆端肃,脂粉掩住了原本的脸色,无法让人瞧出她眼底是否有青黑。
嫔妃们朝见,她就如常受礼叙话,看不出一点儿异常,仿佛昨夜的事和她无关。
庆贵妃挑衅两句,她也顾左右而言他,说:“太子最近身体如何,可别闷坏了。”庆贵妃就不言声了。
萧宝林和皇后一样端稳,倒是挺难得的。旁人幸灾乐祸地瞅她,她也只当没瞧见,只跟皇后和几位高位嫔妃行了礼,就在下首和别人一起站着。
皇后说:“萧宝林今日来得早,到底要经过事,才能懂得道理。”
萧宝林适才没见着媛贵嫔,就知道皇后要把昨夜的气全撒在她一个人身上。若是往日还好,可她刚从春恩殿被撵出来,被人拿捏踩踏,是躲不过的。皇后说她,她就听着,一改往日的刚强,那姿态竟比云美人还柔顺。
众嫔妃跟着凑趣,冷嘲热讽,尖酸刻薄,什么话都说了出来,可算是逮着了机会,终于能踩一踩这盛宠的红人。于是整场请安就成了当面议论萧宝林的茶会,小半个时辰大家都在打击她,位高的多说几句,位低的跟着凑趣赔笑,就是中立的那些也没人上前来劝,尽在一旁看热闹。皇后任凭大家议论,不阻拦,含笑高坐,时时瞄向萧宝林低眉顺眼的样子,心底发几声冷笑。
后来还是安国公府着人来禀报七小姐出嫁的事,皇后这才命众人散了,一心筹谋起侄女的婚礼来。
萧宝林走出凤音宫,脱离了众人视线,将身旁一应服侍俱都遣回,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内廷里转来转去,默默走了许久。路上碰见位低的嫔妃,没城府的那种当着她的面高谈阔论而过,议论昨晚春恩殿的事,她也只当听不见。若是遇到高位的,借机刁难,骂几句,训斥两声,她就受着,等人家走了,再默默走开。
就这么晃荡了很久,将之前从没走过的地方都走过了,不认识的路也都认识了,仿佛这才知道皇宫到底有多大,她以前活动的范围是多么狭窄。
西北角,连着西林苑的地方,是一片荒僻的松树林子,一眼望去杂草丛生,阴森森的,寻常没人到这边来。
萧宝林晃着晃着就走到了这里,渐渐的走到林子里去。
有成群的乌鸦在这里做巢,她进去,扑棱棱惊起一片黑羽,呱呱的嘶哑的叫声,听着慎得慌。萧宝林抬头看了看,却看不到蓝天,满眼都是错综交杂的松枝和腾起的乌鸦,落下的羽毛飘飘摇摇,还有一点鸟粪跌在了她的肩头。
她掏出帕子将鸟粪擦了。蜀锦帕子,不好用,但华贵,是皇帝赏的,满宫里独一份。此刻裹了乌鸦粪,脏污透了,她看一眼,甩手扔在地上。
肩头残留着淡淡的腥臭,她也不在意,继续朝前走,一直穿过了松树林子。
走出去,竟然看见一所宫院。
也不能称之为宫院,因为实在是太破旧了,破旧的不堪入目。墙是半塌了的,墙头墙缝丛生野草,冬天里枯了黄了,还挂在上头乱晃。门是歪斜的,底下还有破洞,有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歪靠在门边的石垛子上,一个手里拎着酒瓶,一个嘴里叼着枯草,隔得老远,她就闻见了酒气。
待到走得近了,才勉强分辨出这两个男子的衣衫竟然是宫廷侍卫的模样,但因为补丁太多又太脏,一时竟很难认出来。看见她走近,拎酒瓶那个也没起来,喝醉睡着了。冬天的冷风里,也不怕睡出病来。另一个叼着枯草的稍微年轻一些,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样子,胡茬子却是老长,头发绑得歪斜,眯着眼睛懒洋洋打量她。
“这是什么地方?”萧宝林感到意外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