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快去吧,千万别让太太过来,折煞我了!”
孙妈妈目视素莲,素莲福身:“奴婢也梳洗干净了再去叩见太太。”
孙妈妈便带人走了。这边钱嬷嬷放下行李,洗了头面换了衣服,并没有立即吃饭,而是先进了老太太的正房。蓝老太太还在睡觉,寝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银鹦领着一个小丫鬟在床边候着,照看火笼,伺候热汤热水。
钱嬷嬷轻手轻脚挑开绣帘,迈进房间里,一眼看见架子床半掩的幔帐里仰卧的身影,一直忍着的眼泪就掉了下来。银鹦轻轻起来让座倒水,钱嬷嬷阻止了,上前跪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看清老太太的模样,眼泪就掉得更凶,哽咽道:“怎么瘦成这样?”
其实蓝老太太并不瘦,只是跟以前比清减了些,银鹦知道钱嬷嬷是关心情急,就缓和地跟她解释,“老太太整日睡得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经常没胃口吃不下东西,所以瘦了一些。不过这两日吃得还可以,听我们说话,知道要过年了,她也跟着高兴,胃口就好了许多。这下您一来,老太太更是高兴了,所以说不定很快就能大愈,您老别担心。”
钱嬷嬷又不是小孩子,怎会被这样的话哄住,左耳听了,右耳冒出去,只看着床上老太太深陷的眼窝难过不已。老太太睡梦中嘴半张了,不停流口水,钱嬷嬷掏帕子给她细细地擦,像是呵护幼儿。
秦氏进屋的时候,就看见钱嬷嬷一边给主子擦口水掖被角,一边自己低头抹泪的情景。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一个躺着昏睡,一个跪坐流泪,傍晚天光渐暗,昏幽的房间里两人像是两道剪影,沉默无声,望之不由唏嘘。
察觉有人进房,钱嬷嬷转头看,发现是秦氏,惊诧不已,连忙站起来上前相迎,不住地低声告罪:“老奴本要去跟您问安的,只是老太太一直没醒,老奴想等着给她问个好再去您那边,就耽搁了时辰……”
“嬷嬷别客气,您千里迢迢奔波劳苦,特意来探望老太太,难道我还要和您计较礼节不成。快别说这样的话了。”秦氏打断钱嬷嬷的解释,关切道,“听小丫鬟说您还没用饭?老太太这时候睡下,恐怕要到明早才能醒来,您别一味守着了,去填了肚子要紧。”
“谢太太关心。”
因是许久不见,钱嬷嬷跪下去给秦氏行了大礼问安。秦氏忙让人将她扶起来,请她下去吃饭。
睡在床上的老太太许是梦里听见动静,动了两下,张开了眼睛,偏过头来满屋里找人。钱嬷嬷见状便顾不得秦氏了,一下子扑到床边,激动地唤着,“老太太!老太太您醒了!老奴来了,老奴失职,这么久都没在您身边,您……”哽咽地说不下去。
蓝老太太这段日子以来时好时坏,有时许多天都不能清晰说出一个字,有时又突然清醒,吩咐人做这做那。听着有人在跟前叫嚷,她浑浊的老眼微微动了动,目光停在钱嬷嬷脸上,慢慢地,仔细地,困惑地辨认。
“老太太!老奴是影心呐!您不认识了吗?”
“影……心?”
蓝老太太紧紧地皱了眉头回忆,突然,露出恍然的神情,“影心!”
“哎,就是老奴。老太太,老奴来看您了。”钱嬷嬷扑在床沿上痛哭。
“影心,影心!”蓝老太太突然坐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地问,“你来了!见着泯儿没有,去,去把我老家那几间铺子都交给他!悄悄的,莫让老大知道!”
秦氏未免尴尬,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老太太……”钱嬷嬷也愣了。
蓝老太太喊了几声,一抬头,这才看清屋里还有秦氏,怔怔地盯着秦氏看了片刻,怒道:“我们说话,你怎么在这里?你偷听我们说话,你想干什么?别惦记我的东西我的钱!”
跟神志不清的人是没办法讲理的。秦氏闻言只得欠身退下,“是媳妇来的不是时候,您老别生气,媳妇这就出去。”
老太太又朝屋里银鹦等丫鬟嚷,“全都走开!走开!”
银鹦等人也只好退出,将内寝只留给主仆两个。老太太的说话声就小了下去,在外间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想是在嘱咐钱嬷嬷私密话吧。银鹦歉然朝秦氏躬身。
好大一会钱嬷嬷才从里头出来,见秦氏正在厅里喝茶坐着,连忙上去施礼告罪,“老太太又睡了,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她现在实在是……”说着眼圈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