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娘写字又快又清楚,蝇头小楷写得整整齐齐,可媲美书局里印出来的卷册了。且人极其老实,沉默寡言只知埋头做事,相处一阵子之后,如瑾对她印象不错。
“你是跟谁学的认字写字?”这日做完了事,如瑾和她拉家常。
木云娘恭谨回答说:“是跟祝姐姐学的。”
祝氏笑道:“一群女人住在一起,每天没事可做,有愿意绣花种草的还好,没消遣的就太无聊了,所以好几年前我就带着她们认字,几年下来,顶属云娘学得最好,人又细致,比其他人强太多。听说她哥哥在护卫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本事,兄妹两个都是得力人儿。”
“是姐姐教得好。”木云娘不肯居功,微微红了脸。
祝氏提起差事:“这半个多月下来,我看蓝主子已经十分上手了,不如以后还是由我做事,您在一旁指点就是,亲自做这些琐事未免辛苦,王爷前日还嘱咐不许让您累着的。”
如瑾想了想,觉得这摊差事已经算是了解得差不多了,再做下去不过是从新手变成熟练工而已,倒是不必事事躬亲,于是就谢过祝氏好意,答应了。
从此这些消息先经过祝氏一道手,如瑾这里查看一遍,再送到内侍至明的手里,由他挑着紧要的跟长平王禀报,无关紧要的则暂时存着,用的时候再往出调。
日子越久如瑾越是感受到这个事情的好处。京里发生什么事,哪家官宦贵门有了不能见光的私隐,十之七八都能传到如瑾的手里。为上位者捏着这些东西,真是要多方便有多方便,不但能因势利导促成许多事情,也能在某些人不服管教时小小警告一下。
长平王现在尚未握住权柄,在朝中还没有什么作为,这些消息暂时只能作为他规避危险、拉拢人心的工具,作用并没有发挥到极致。可以想见一旦他能掌权,哪怕只是一点点,这庞杂的消息内幕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助力。
当权者身怀治国之策固然重要,但这等不太能登大雅之堂的手段,偶尔用之,往往能出奇效,却是比正当渠道省力多了。
这日三人将事情做完,闲聊一会,正说到早春将至,商量着该去哪里踏青春游,西芙院一个跑腿的小丫头气喘吁吁过来传话,说是小佟姑娘和方姑娘吵起来了。
祝氏看看如瑾,站起身告辞:“我回去看看怎么回事,一会再来跟您禀告。”
如瑾点头让她去了。底下姬妾吵架祝氏自能打理,倒是不用她亲自去管。至于小佟姑娘佟秋水……如瑾心中并非全无芥蒂,就照寻常姬妾一样对待了,连一个丫鬟都没派去查看。
午前宫里来人,送了一套《女四书集注》过来,是宫制的版本,非常精良,说是才刊印出的没多久的,宫中嫔妃和皇子、皇亲府中各有一套。
送书来的是宫中得脸的老嬷嬷,去到张六娘院子前头的花厅,将张六娘、如瑾和贵妾罗氏都传到跟前,端肃说了一遍皇后的训诫。张六娘领头称谢,朝宫廷方向叩拜谢恩。
“嬷嬷辛苦了,请坐下喝茶。”张六娘以主母的身份招待宫中来使。
那嬷嬷没坐,笑着接茶喝了一口,说:“多谢王妃赐茶,奴婢真是渴了。这次出宫的差事全落在奴婢一人身上,一天下来要走好几个府。这是皇后娘娘和静妃娘娘共同特意嘱咐的事,制一套书给各位娘娘、王妃,希望各位时时警醒,循规蹈矩。”
“是,我会捧卷细读的。”张六娘问,“嬷嬷是否从永安王府而来?不知我那七妹妹……”
嬷嬷道:“在永安王府只见了宋王妃、穆侧妃和几位姨娘,听王妃说张侧妃卧病不能听训,是以奴婢并没见到。不过御医常去看诊,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吧?王妃不必忧心。”
这说了等于没说。
张六娘叹口气。嬷嬷便告辞:“奴婢还要去几位长公主府,还有几家公府、侯府,改日再来与王妃请安。”张六娘带人相送,嬷嬷劝大家留步,又提醒说:“眼看着到晌午了,王妃若是进宫谢恩,不如等过了午歇时间在去。”
宫里发了赏赐来,视东西轻重决定需不需要特意进宫谢恩。这回的女四书虽然不是贵重东西,但却有后妃训导后辈的意思在,又是规劝女德的,算是比较重要的事,因此接了赏赐之后进宫一趟亦是必须了。
如瑾前世在宫里也曾接过这类赏,皇后重视女子品德教养,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回,有时是《女训》,有时是《女则》,这次更是索性来了全套。如瑾看着那放书的锦盒就暗自好笑。
真正的女德又不只在表面功夫,将女四书倒背如流又能怎样,私下里阴谋诡计害人不断,照样是失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