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雪玢微微一笑, 哼了声没理丁芳,她不懂礼数,这个丁芳是太懂礼数了, 她扫一眼丁芳脚上的小皮鞋,好歹她也比丁芳多活几十年,下午去韩延亭家的时候,丁芳脚上还不是这双鞋呢, “丁芳,你这会儿就穿浅口鞋, 不冷?”
“姐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呢子大衣就得配这鞋, ”丁芳一手搂着韩延亭的胳膊,得意的晃晃尖溜溜的后跟儿,“这是延亭从南边特意给我捎回来的,我说你也是, 既然也叫延亭给你捎东西, 咋不叫他给你捎点儿穿戴呢?”
她看了一眼穿着蓝布棉大衣的卫雪玢,“人家华镇他爸妈是从京都回来的大官儿,你穿成这样见人家, 也太丢咱洛平人的脸了。”怪不得人家瞧不起她。
“那你可说错了,咱洛平人穿的跟我一样,倒是你,不像洛平人,”卫雪玢撇撇嘴,以前她觉得丁芳很漂亮,见人先脸红,是个不错的小姑娘,现在一看,真是虚荣的没边儿了,“我看你这打扮,可比华家那俩闺女穿的还好,你这一身儿不少钱吧?”
她这一身儿当然不少钱,但这个丁芳却不打算告诉卫雪玢,这钱是她家延亭挣的,她想咋花都行,但说出来再叫卫雪玢翻到文菊耳朵里,没准儿又该给她脸色看了,这阵子丁芳可在韩家受了不少委屈了,“你别光看我了,你要是想穿,叫延亭再去南方,给你也带一身儿,我说你也确实得好好打扮打扮,以前是没钱,现在咱有钱啊,可不是得好好收拾收拾?不然叫人看不起。”
“你以前叫人看不起啦?跟我说说是谁?唉,我身边没有那种只敬衣裳不敬人的人,丁芳,看你生活的都是啥环境,”卫雪玢对丁芳最后一点儿好感也荡然无存了,虚荣不说,花男人钱还花的理直气壮,好像是那钱是她挣的一样。
卫雪玢没再理丁芳,扭头跟韩延亭说话,“对了延亭,你开了春准备往南方再去,那你这边的门市谁招呼?你还得去工商局登记□□儿,还要做招牌,屋里头货架也得找人做,这都得好一阵忙呢!你五一还要跟丁芳结婚,”
叫卫雪玢一说,韩延亭也头疼了,偏他不去南边还不行,别人他也信不过,而且那边的关系也都才搭上,还有多跑两趟把交情给砸磁实了,“我这一走就得多半个月,家里你不知道,我爸妈心里不高兴,啥也不管了,本来说好的一开春就翻新屋子,打家具的木头买回来了,还请请匠人过来打呢,姐,我看你屋里那柜子就挺好的,到时候我叫匠人去你那看看,照着你的那个打。”
韩延亭越说越发现要忙的事多,本来他可以把家的琐碎事都交给爸妈,但下午回去,不知道他妈是拧啥呢,直接不管了,叫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下韩延亭傻眼了,就算是找朋友帮忙,可也得有可靠的人揽总啊。
“我看这样吧,家里的事有表姨跟姨父呢,门市呢,就叫丁芳帮着张罗张罗,你们马上要结婚了,你的生意不就是她的?以后她帮你管着门市上的事,你在外头进着货,正好。”卫雪玢笑眯眯的帮韩延亭出主意。
“我帮他弄门市?那可不行,我可不会,”丁芳生怕韩延亭同意,一拉他的胳膊,“哎,我跟你说,你可是说过,娶我就是叫我享福呢,以后我啥活也不干,你都伺候我,我才不去你门市里头呢,我自己也不是没工作,我可不靠你,你也别攀我,”
这话说的,卫雪玢也算是开眼界了,“丁芳,你跟延亭结婚,那可就是你们共同的事业了,你们两个一起干,不比叫延亭一个人来回折腾强?那钱可是你们俩的,再说了,你在家歇着,延亭一个人南来北往的跑,你不心疼?”
前世如果丁芳自己能立起来,也不会在丈夫出事了之后,立马抛下孩子又嫁了一家,要是卫雪玢,肯定是接了丈夫留下的事业,不能叫他多年的辛苦一下子化为乌有。
丁芳撇撇嘴,她家延亭有的是本事好不好?她找到这么好的男人,是她命好,卫雪玢不停的在瞎搅和,纯粹是羡慕她命好有个能挣钱又听话的好男人,“延亭又没叫我干,我妈也说了,我只要跟着延亭享福就行了,”
她妈说了,她长的俊,天生就是享福的命,以前只觉得韩延亭父母都是双职工,家里又只有韩延亭一个儿子,条件不错,加上韩延亭人长的好,又对她死心塌地的,她就点头跟他处对象了,没想到她命好成这样,韩延亭转头就做生意发了大财,她那一帮子小姐妹,现在都快羡慕死她了。
她故意搂住韩延亭的胳膊,把脸贴在他胳膊上,“我以后只要下班儿给延亭把饭做好等着他回家就中啦,以后啊,再给延亭生俩胖小子,啥都齐了。”
“噢……”
卫雪玢拖着长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也行,你嫁过去,起码菊姨解放了,可以好好享享儿媳妇的福了,菊姨生了延亭这么个能干儿子,早该好好歇歇了。”
“延亭,我听菊姨说要翻新房子呢,叫我说,你家那院子本来就是村里分的,刚好趁着你结婚,起个二层小楼,以后我姨跟姨父住一楼,你跟丁芳住二楼,多美气!”卫雪玢似乎对丁芳的话没有一点儿意见,“你娶丁芳这么漂亮个媳妇,还准备叫人家住你们现在的老房子?”
起二层楼?丁芳眼睛一亮,但想到韩延亭手里的钱,“算了,延亭没恁多钱,他爸妈又不肯出,我就住现在的房子吧,我也不挑。”
卫雪玢仿佛没有听见丁芳的话,“盖个二层小楼,院子再铺成水泥地,家里弄成那种能冲水的卫生陶瓷便池,又干净又排场,”
这个嘛,韩延亭也有点儿心动了,“可是我们两家婚期都说好了,再说就算是盖房,等丁芳嫁过来也能盖,”他想说丁芳还可以帮帮忙,但想到她刚才说的话,又有些不敢肯定。
“丁芳嫁过去再盖?家具啥的都打好了,将来更不好搬,而且你还翻新不?翻新了再推倒,不是二遍功?要是丁芳怀孕了,又得再往后推几年,恐怕将来等你家盖的时候,别人家的小楼都盖起了,”卫雪玢不以为然的接口道,不是她挑事,上辈子到韩延亭去世,老宅子也没有盖起来,后来还是两口子直接买了商品房住了。
“丁芳,你就不想在小洋楼里结婚?那才是咱洛平头一份儿呢,市长家也比不上,”卫雪玢看着一直抱着韩延亭胳膊,缩着脖子的丁芳,穿成这样,不冻你冻谁啊。
丁芳叫卫雪玢说的也犹豫起来,“可是俺妈说俺弟明年想结婚呢,”所以她家才又多问韩家要了二百块,刚好用来给弟弟娶媳妇。
“你弟结婚就结呗,现在都啥年代了,姐姐还非嫁在弟弟前头?我跟你说句贴心话,你家里条件也不算特别好,你晚嫁两年,还能多帮帮家里,你弟这一结婚,又不少花钱吧?”卫雪玢绕到丁芳身边,推心置腹道。
韩延亭已经有些动心了,说实在了,因为他结婚的事,跟父母已经闹的很不愉快了,说到底,还是他手里钱不够,要是钱够,哪有这些事?还有门市上的事,就像卫雪玢说的,要是啥都自己弄,那真是一根蜡烛两头烧,他根本忙不过来,就是他太喜欢丁芳了,想早点把她娶回家里成天看着,就算是再苦再累也是心甘情愿的。
“其实我弟结婚也花不了多少,有个一二百块足够了,就是我跟延亭结婚,延亭也答应了,我的工资以后每月拿一半儿给我妈,剩下的那一半儿我自己花,他不要我的钱,”这些问题丁家早就安排好了,她早点嫁了,不但能拿到那二百块,她妈也说了,韩家给她做的里外三新的四季衣裳,也留一半儿在家里,当成给她弟媳妇的财礼,而她也刚好把屋子腾出来。
“我家地方小的很,我要是不出来,我弟都没屋子结婚,我走了,我爸把两间小屋打通子,叫我弟用,”丁芳没有跟卫雪玢说钱的事,但她家的情况韩延亭是知道的,她也不怕说。
卫雪玢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要说你家娶个媳妇也够排场了,要花二百块,你哥娶你嫂子恐怕也得这个数吧?啧啧,”
“嘁,她哥结婚穷酸着呢,啥也没有,”韩延亭已经听出不对了,他答应给丁家二百块是报答丁家对丁芳的生养恩的,不是叫丁芳她兄弟娶媳妇的,“她家哪来的条件儿?”
“你哥娶媳妇没花钱,你弟娶媳妇花二百,将来两妯娌肯定该闹腾了,这事儿咱这儿可见得多了,你妈可不能这么办事,不然你嫂子一准儿不干,”这洛平的规矩,当年给老大三间房,后来给老二五间的话,父母为了表示一碗水端平,也会给老大补上两间的房的材料,为的就是能后兄弟和睦。
等三人走到岔路口,卫雪玢也不再往下说了,她冲韩延亭挥挥手,“我走啦,你们回吧,还是那个事儿啊,你那门市可得早点动手,不然小心忙不过来。”
韩延亭嗯了一声,看着卫雪玢走远了,才拉着丁芳送她回家。
“丁芳,你说呢?要不咱等明年再结?”他今年还才二十四,丁芳也才二十二,现在国家号召晚婚晚育,要是结的晚,假还给的多,“明年你才满二十三,可以多休好几天婚假呢!你不是还说想叫我带你去京都看看嘛,”
他也可以有时间把这阵子遇到的问题都解决了。
“那咋行?还是你家说的,今年五一办事呢,你咋能又变卦?”虽然也想在小洋楼里结婚,但她弟结婚更重要,丁芳决定还是牺牲一下,先就这么结了,反正韩延亭能干的很,就像她妈说的那样,以后有她吃香喝辣的时候。
“那不是你家又提了恁多条件嘛?我想着与其硬凑,还不如等明年,我手上的钱多些,到时候想多风光就多风光,”韩延亭是真心喜欢丁芳的,漂亮温柔,就跟小说里的大家闺秀一样,丁家又加了条件,韩延亭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丁芳眼泪一掉,他也就投降了,“你不是说,你从小在家里就受气,现在找了我,你哥你弟看见你都亲着呢,连你爸妈都开始疼你了,我要是挣的再多些,你家只会更待见你。”
“不行,我妈跟我弟对象家都定好了,十一我弟结婚呢,我得给我弟腾房子,而且,”丁芳眼眶一红,“我都答应我妈了,你给我家的二百块,叫我弟用那个娶媳妇……”
“哈,哈哈,敢情我韩延亭啥时候结婚,得看你兄弟的时间?你原来说要二百块,是说你父母辛苦了一辈子,你哥又不太知道孝顺他们,才想着给他们留点钱傍身的,”韩延亭答应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以后是女婿,等于半个儿子了,孝敬二老点钱,也不值啥,就像丁芳说的,他有本事能挣,现在看这二百不少,将来只会觉得二百不多。
搞半天小舅子结婚得他掏钱?说白了丁家用嫁女儿的钱娶媳妇?韩延亭忽然觉得丁芳脑子好像不太清楚,“丁芳,你真的想跟我过日子?以后也一心一意跟我过?”
“当然,我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咱们处对象一年多了,我对你咋样?”她只要在家里悄悄做点儿好吃的,就会装到提兜里给韩延亭捎过去,不但这样,韩延亭身上的毛衣,脖子上的围巾,哪一样不是她织的?
丁芳越想越生气,这一年多韩延亭对她事事迁就,这次居然不遂她的意,这一点叫她难以接受,她妈说了,不能叫男人强一头,一开始叫男人强了,以后事事都要听男人的了,但又不能跟男人吵,得会说话,丁芳捂着脸哭开了,“我要是不是真心真意跟着你,这一年多天天咱们在一块儿,满洛平市恐怕都知道咱是一对儿了,我还能再找谁去?可你呢?就二百块钱,都舍不得,成天说爱我爱我,还写诗写歌词,可真提到钱,你就变脸了,你叫我咋相信你?”
“那你的意思,给你家二百,就是我爱你,不给就是不爱你了?那也中,三转一响是说好的,我给,二百我也给,但其他的家具,衣裳这些,就算了,你也要体谅体谅我,刚才你也听见雪玢姐说了,我那边门市还想开春就开业呢,那不得花钱?我还得去南边进货,不也得要本钱?”卫雪玢已经说了不再跟他合伙了,他也知道这是卫雪玢叫他吃独食呢,可要是这场婚结下来,只怕不用卫雪玢跟他合伙,他都得找卫雪玢跟华镇借钱才能南下。
听见韩延亭说给钱,丁芳正高兴呢,结果又听见韩延亭说不打家具不买新衣裳,这怎么可能?丁芳可是见过卫雪玢屋里的立柜的,卫雪玢还说了,她那个小,要是等她结婚了,就打个整套的,还跟她说过大城市里的床是啥样子的,这些丁芳早就想好了,她得要呢!
还有衣裳,自从韩延亭跟着卫雪玢倒腾料子,她就不确新衣裳穿,厂里哪个姑娘不羡慕她?今天她在华家看见华镇他后妈穿的毛衣,她听任雪说了,那叫“开司米”,人家京都的女人在家里都穿这个,丁芳也想叫韩延亭给她买线自己照着打一件呢!
而且最要紧的,她妈说了,将来韩延亭给她买衣裳的时候,除了成衣,还要给料子,这样才好分出来给他弟,要是韩延亭不给了,那她回家怎么交代?
“不行,我不同意,家具我要,衣裳我也要,你要是不给我,我就不结婚了!”丁芳越想越气,也没功夫哭了,一跺脚往自家胡同里跑去。
韩延亭看着哭着跑走的丁芳,头一次觉得原来女人并不是只有温柔听话的一面,就连丁芳也有不可理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