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节(2 / 2)

拼命爬了这么多年,终于爬到了南徐州刺史之位,一家老小皆因此锦衣玉食,上有临川王护庇,下有属官奉承,一旦回到魏国,谁又认识他们?

“说,还是不说?”

马文才心中挣扎。

梁山伯兀自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马文才几番欲言又止,然而对面的傅异却给了他一个眼色,轻轻摇头。

马文才敬重傅异的人品智谋,见他阻止了自己,便没有选择说出自己的推论。

待所有人离开后,马文才寻了个机会,又折返回了傅异的住处:

——他现在暂居在徐之敬曾经住的院子里。

开门的徐之敬见是马文才去而复返,不由得一愣。

“我有事要找易先生。”

马文才轻声问,“现在可方便?”

“我刚帮他扎了针,现在服了药,恐怕还没睡下。”徐之敬惊奇道:“不过刚才他吩咐过,若是你来了就直接领你进去。”

马文才得了允许,径直入了傅异所在的内室,这一进去,马文才面上浮出担忧之色。

与刚刚和他们在一起不同,服过药正在休息的傅异脸色出奇的苍白,使得他脸上那些疤痕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整个人也没有了方才稳重可靠的气势,虚弱地躺靠在软榻上。

“易先生看起来不太好。”马文才用的是肯定句,“是因为费神了吗?”

傅异笑笑不语,只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马文才顺从地走到他身边跪坐下,靠的近了,他鼻端的药味越发浓重,这让他的担忧之色更重了。

“你是想问我,为何拦住你,不让你向梁山伯说出你的猜测,是不是?”

傅异问。

“是。”

“你既知道梁山伯的经历,就该知道寻找他父亲死亡的真相已经成了他的精神支柱……”傅异说,“他是个大有作为的年轻人,应该要有远大的志向,哪怕那志向是虚无的。”

“但他有理由知道真相。”

马文才反驳道:“他要击倒的是一个庞然大物,不,他面对的岂止是庞然大物,简直就是蚍蜉撼树!若让他一条道走下去,等着他的就是粉身碎骨。”

“他这样的出身,又有这样的敌人,真的适可而止,才是粉身碎骨!”

一瞬间,傅异表现出了士族对庶人特有的轻视。

“一直为一小吏,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马文才无力改变傅异对梁山伯的看法,他毕竟与他接触不深,也许在他看来,梁山伯不过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庶人,想要借着与士族的交情完成自己的野望罢了。

“更何况,你内心里怕也是清楚的,如果对梁山伯说梁新可能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自杀的,会发生更不好的事情……”

傅异一针见血道:“否则,为何你见我眼色,下意识就住口了呢?”

“我……”

马文才一时像是被人勒住了咽喉,回不了话。

在没有面对其他少年的时候,傅异表现的绝不如平时那般温润,或者说,他在马文才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所以连掩饰也懒得做了。

“我已经让傅歧修书给我的父亲,如果没有意外,这次来会稽学馆的学监乃是侍中谢举,这‘天子门生’之位,你与祝英台、徐之敬,是板上钉钉。”

傅异丢出让马文才惊讶的话。

“这时候,也不宜节外生枝。”

“谢举?乌衣巷的谢家?”

马文才倒吸一口凉气。

“易先生若有如此关系,为何不为傅歧谋划?”

“马文才,你是傅歧身边的朋友之中潜力最大的一个。你出身不错,又不会好到不需要努力的地步。你和闲散的傅歧不同,你野心勃勃,野心才是驱使人成就功名的动力,所以我对你期望很高。”

他表情漠然:“傅歧不需要天子门生,他已经是我父亲的独子,有更好的前程,这样的关系,与其拿来给傅歧锦上添花,不如给你们。我只求你们日后腾达,能够如今日一般,能和傅歧共同进退。”

“我,我不明白……”

无论马文才平时表现的多么老成,在祝英楼、傅异这样年长的佼佼者面前,他依旧还是稚嫩的“少年”。

他们曾经到达的世界,是他憧憬的、也从未去过的地方。

“我回国,是为了传递消息,那过来做学监的谢侍中也根本不是为了‘天子门生’来的,爱才只是障眼法。”

傅异看向马文才。

“他来,是为了见我。”

“所以,重要的不是‘天子门生’,而是谁能入了谢侍中的眼。能得到‘王谢风流’的肯定,有时候,比得到天子的肯定更有价值。”

他冷笑。

“如果你们的眼里只看得见‘天子门生’,那就是一群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