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遭遇天降的白银九,到对方屠刀落下,几乎就在转瞬之间。伏击独眼鹰他们的军团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成了一只被削下双翼的鸟,核心重甲此时来不及等他们自己的技术兵恢复通讯,直接紧急跃迁,将自己的队伍也一起甩在后面。
可惜这一次,有重甲优势的不再是他们了。
湛卢的精神网之宽广是普通重甲无法比拟的,在这些人紧急跃迁的瞬间,就沿着跃迁点铺开了精神网,逃窜的重甲紧急跃迁后远远没躲开他的远程扫描范围,机甲上所有人员被紧急跃迁飘起来时,方才那股强横的精神力再次扫过来,趁隙把驾驶员扫落下来,在机甲驾驶员团队们没来得及夺回精神网权限之前,反重力系统与备用能源先后脱离机身,紧接着被随即追上来的机甲战队追上,三枚导弹飞过来,炸断了重甲的尾巴,正好打中重甲上的机甲收发台,机甲尾部豁了口。
机甲内的空气大量泄露,气压骤变,没有了仿重力平衡系统,所有人都裹着凝固的保护气体摔得乱七八糟,根本来不及寻觅宇航服,大部分人被直接吸进了致命的太空环境,有限的几个生态舱则被怕死的指挥官们占据,他们慌慌张张地爬进去,还没来得及躲,就被湛卢远远地锁定了。
紧接着,机甲战队张开捕捞网,灵巧地避开机甲里炸出来的碎渣,连包裹着生态舱的活人再暴露在宇宙环境中的尸体一起捕捞,一网打尽。
从白银九从天而降,到打扫战场,整个过程仿佛一场暴风雨,简短而可怕,找不着北的八星系援军们下意识地退出了一万公里,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场天灾似的一边倒战役。
随即,他们收到了通讯请求,救援队们哆哆嗦嗦地通过,一个气质温润的青年出现在视频中间:“大家好,我是战时特别管理委员会主席,代表第八星系星际联盟政府,感谢诸位在紧急关头选择与联盟政府站在一起。”
他说话的语气像一阵不徐不疾的春风,而春风过处,是导弹,每一发导弹都不走空,伏兵军团的漏网之鱼们正在一个一个地被清算解决。陆必行熟视无睹地对噤若寒蝉的援军们发表了“戮力同心、携手共创美好第八星系未来”的简短演讲,空口给吓得快尿裤子的听众们画了一张幸福和平的大饼……饼皮上还沾着硝烟。
这时,独眼鹰趁陆必行忙着画大饼没注意,挣脱开医疗舱,一路捂着抽痛的肋骨冲进重三的指挥室:“有人出卖了我们,这个人现在一定会得到消息,绝对不能放走他!”
林静恒眼皮也不抬:“管好你自己吧,乱窜什么?你需要一根……”
刚刚恐吓完别人的陆必行连忙追出来:“老陆,你怎么出来了!”
林静恒一见他,冷嘲热讽的表情立刻一收,面孔有些僵硬地扭过头,生生把“牵引绳”三个字咽了回去。
独眼鹰这个时候顾不上计较他的态度问题了,飞快地说:“我听说很多行星和基地都派了援军,但如果我是那个叛徒,我也会意思着派几个人混在他们中间表示合群,这个人一定是最后几个出兵的,派出的机甲武装一定多于补给舰,因为前者操作上更容易浑水摸鱼……”
独眼鹰话没说完,就听见重三的通讯频道上,一个白银九通过远程信号接了进来:“将军,第四小队奉命暗中关注沿途各方势力,五分钟以前,小行星‘海洋之心’上,一队机甲武装突然离开,‘海洋之心’不久前宣布自治,目测其中有自立行政长官的专属机甲,请问是否拦截?”
林静恒看了独眼鹰一眼,老波斯猫狼狈的脸上被重三上的灯光掠过,打下浓重的阴影,眼神一片空白,他就像一具风干的蜡像。
林静恒:“拦,活捉回来。”
“将军,参与伏击的机甲及武器装备均来自联盟,是战前刚出厂的比较新的型号,俘虏身上有生物芯片‘鸦片’。”
“意外吗?我们拦了人家几次财路,人家打算来一手威逼利诱试探我们深浅了。”林静恒一挑眉,“不过鸦片不是能显著提高精神力吗,提高完了还这德行,哪找来的水货?”
“海洋之心的虎鲨在开战后半个月,就宣布小行星自治,颁布三条禁令,禁止行星上的居民离开大气层,也立刻断绝了和外界的交往,所有访客一概不允许靠近行星两个航行日内,他会接待你们,本身可能就是个陷阱。”陆必行快速地翻阅过湛卢提供的资料,一目十行地从中挑出重要信息,念给林静恒和独眼鹰,“海洋之心附近捕捉到的能量场一直很可疑,虽然人口才六千多万,但星球上很有可能存有大量武装。我记得这个人,爸,以前好像经常和你有生意来往,也是个倒腾军火的。”
这就很容易理解了,一山不容二虎,虎鲨选择“鸦片”,也许是看中了鸦片能为他的战士提高战斗力,也许是野心昭昭,单纯不想臣服于这草台班子一样的“八星系政府”。他们内外勾结,促成了这一次险恶的伏击。
独眼鹰踉跄了一下,陆必行想伸手扶他,却被他躲开了。
他避开陆必行的视线,只是沉默无声地盯着眼前的林静恒。
说来真是奇怪,这两个年轻人,都和陆信有某种程度的联系,独眼鹰看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想起那个人。
当他看见陆必行的时候,想起的是百年的情谊,觉得心越来越软,能软成一个凹陷的窝,一生的委屈与想不通都会倒灌进去。
而当他面对林静恒的时候,他想起的却是惊闻沃托生变时的满腔悲愤,心里会长出粗粝坚硬的铁锈,外化为荆棘,披在他前胸后背,给他尖锐的刺痛与愤怒的力量。
此时此刻,于警督化为尘埃,曾经肝胆相照的“朋友”仓皇逃窜,他需要这股愤怒的力量才能支撑着自己站稳。
独眼鹰低声说:“我和虎鲨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曾经住在一架机甲里,在太空里一起飘过五十多天。”
林静恒不咸不淡地说:“就算是在一个子宫里一起住过十个月,也说明不了什么。湛卢,找个小黑屋给老陆先生,他要哭哭啼啼地倾诉一会。”
独眼鹰:“……”
他被林静恒一榔头敲碎了所有的脆弱,一个标点符号也倾诉不出来了,只好气急败坏地捡了个软柿子骂起来:“陆必行,我看你他妈是脑穿孔了!”
天使城要塞。
护卫长急匆匆地想进林静姝的办公室,被人工智能的秘书拦下了,告诉他林女士办公室有客人。
护卫长无奈极了,驴拉磨似的在办公室门口来回乱转,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汗都下来了,才盼到林静姝起身送客。
林静姝礼数周到地送走了客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很轻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进门。护卫长人高马大,一表人才,站出去很能充当个门面,其实是个遇到一点鸡毛蒜皮就汗流浃背的货色,很让人看不上。
不过好在,林静姝也不需要身边有一匹狼:“什么事?”
护卫长一关上门,就压抑而急促地说:“夫人,‘飞鹰’全军覆没了。”
林静姝略微一歪头,看不出喜怒,依然是温温柔柔地问:“怎么会?”
护卫长觑着她的神色,咽了口唾沫,汗流得更多了,硬着头皮说:“飞鹰前些日子联系上了八星系的一个小军阀,对方信誓旦旦地说,截下我们东西的,肯定是那个所谓‘八星系政府’的人,正好政府派人四处游说,飞鹰本想扣住那几个人,跟八星系政府好好接触一下,谁知道中途突然杀出来一队……一队……”
林静姝撑着下巴,天真无邪似的问:“妖魔鬼怪吗?”
护卫长的喉咙艰难地动了一下:“白银十卫。”
林静姝脸上先是闪过错愕,随后低下头笑出了声,好像宴会中途听了个男人用来讨好她的笑话。
护卫长一看她笑就浑身发冷,在裤子上抹了一把手心的汗,打开个人终端,一段军用记录仪的视频打在办公室墙上:“我这里有两段视频,第一段是飞鹰重甲上的军用记录仪,画面是实时传过来的。”
林静姝不置可否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是怎么被人一网打尽的,叹了口气:“早知道他们这么废物,就不给他们用那么好的装备,军委工厂那几位胃口大得很呢。”
“夫人,飞鹰有正规军的军备和水平,是敌人太强大了,这种突击水平,真的只有……”
林静姝打断他,语气轻快地说:“我不管,我也不懂,输了就是输了,废物就是废物,不要和我说那么多理由,我需要有人赔我的机甲,没有钱就偿命,自己的命也可以,漂亮小姑娘的命也可以,我不挑的。”
护卫长的脸色惨白一片,挣扎着说:“还……还有一段视频,请您一定……一定看看……”
林静姝用琉璃一般清透的瞳孔看了看他,故意沉默了半分钟,看着护卫长的裤腿都在哆嗦,她心满意足地笑了:“好啊。”
第二段视频的视野非常不清晰,倒像是通过某个人的眼睛往外看,视角十分局限,这个人还被人架着,走得踉踉跄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