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想到瞬间便被挥开,越天河眼见得越沧海默默地站在自己的身前,却是自己强撑着站起,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一个大耳光抽在越沧海的脸上,眼看着他的脸一偏,冷笑道,“小畜生,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是了!你如今春风得意,如今都敢在我的面前炫耀了!若是早知道你是这种不顾人伦,连自己亲父都要逼死的孽障,当年就不该将你生出来!若是没有你,若是没有你!”
“这话父亲不必与我说!”这一耳光抽得越沧海心灰意冷,眼间这男人丝毫不念父子之情,再也无法忍耐地冷道,“当年不是我与母亲逼你生下我的,父亲大可不必将自己讲得这样委屈!”他冷笑道,“当年若不是母亲联姻而来,父亲可能坐得稳族长之位?那个时候,你心爱的人在哪里?”越沧海在男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里恶意地笑道,“她在别的男人的怀里!怎么,这么不值钱的爱情您都愿意捡回来供着?对!那女人死了,越天海死了,我很高兴!那又如何?父亲!若说我逼宫,不是你给我的机会么?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公私不分,引得族老不耐,我怎么会这么快便得到族长之位?!”
眼见得眼前这人脸色越加难看,越沧海却觉得更加痛快,只觉得这数十年的憋闷在一点点地消散,仰着头沉声道,“父亲无须怨天尤人,其实你与那女人有什么不同?当年你真的那么喜欢她?真那么喜欢她还眼看着她另嫁他人?这般无能,如今又为何将这一切推到我的头上?!”说到这里,越沧海真是觉得看这男人一眼都是浪费,再不看他,只一甩袖冷道,“不过父亲不必担心,父虽不慈,然子却不能不孝,来日你退位之后,我会请求族老迎你入族老会,到时你还是高高在上,不必担心被人看轻。”若不是这人是他的父亲,越沧海是真的想按墨沉舟建议的那般斩草除根,然而他到底没有墨沉舟那样肆无忌惮,还是心软下不去手的。
他这般心软,却没有见到他身后的越天河望着他的目光仿佛能够滴出血来,却是低声道,“好好好!这就是我的父亲,我的儿子,我掌管了一辈子的越家!”越天河怨毒至极地摩挲着手上的一枚储物戒,之后一枚暗黑色的巨型钥匙落在了他的手中,“既然你们不仁不义,就休怪我越天河辣手无情!既然不叫我好过,留你们越氏又有何用?!想叫我死?那就一起下地狱去吧!”
越氏发生的这一系列得争吵,墨沉舟却毫不知情,她此时却是瞪着眼睛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只冷笑道,“道友真是好狠的手段!既然那掌中佛国是镇压血海之物,想必你也知晓一旦失去此物,血海必生异动,别的我还不知道,可是这天戈城,只怕就要化为炼狱!你想要这全城修士全去死?!”
见她这般,罗宁真是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个丫头真是不好侍候。想来他纵横两界无数年,从来都没遇到过这种油盐不进的。既然机缘就在眼前,竟然不想着去抢夺,还在管会死多少人?死多少人都和她没有一灵石关系好吧?若不是晓得眼前这女修斩杀过不计其数的修士却连眼睛都没有眨过,罗宁真的是以为自己遇上了这修真界万年难见的善心人了。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道,“你好好想清楚,那可是掌中佛国!”若不是他如今已然只剩不到百年的性命,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儿他会给墨沉舟?做梦去罢!
墨沉舟却是微微沉默了一瞬,在罗宁的眼中露出一抹亮光时,冷淡地说道,“掌中佛国确实是重宝,可是那又如何?那不是我的东西。我墨沉舟杀人不眨眼,然而却只杀该杀之人!若是想叫我只为了这宝物就眼看着无辜之人去死,那就错了主意!我墨沉舟再不堪,却也没有卑鄙到这个地步!”
这么不开窍!
罗宁心中失望,然而却还是忍不住想念起,当年也是有那样的一个人,手段酷烈,令人惊惧,然而却出乎意料地心软,而那人的身影,慢慢地与眼前这个孩子重合起来,叫他在心中暗叹了一声不愧是一脉相承之后,目光也渐渐地柔和了起来。
或许,是是因为要死了的缘故,罗宁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想起当年的事情,而当年,那位连他都忍不住憧憬的贪狼星君的身影,越加的深刻。还有,那站在星君身旁的,持剑而立的小丫头,最喜欢转过头来对着他笑,唤他阿宁……
心中猛地一缩,罗宁摇了摇头,将那人的身影摇出脑海,苦笑了一声,之后温和地劝道,“掌中佛国太难得了,沉舟,你好好想想,有了这个,便可以化去你这些年杀戮太多而产生的孽业,到时天劫也会轻松许多。杀戮本就是大忌,更何况,更何况……”他微微迟疑,方才抬头对脸色微变的墨沉舟叹道,“更何况,你还有心魔!”
☆、第206章 遗忘
墨沉舟目光阴晴不定地盯住了眼前的罗宁,许久之后方露出一丝冷笑来,“心魔,那又如何?”
哪个修士没有心魔,墨沉舟进阶之时,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眼见得罗宁一脸严峻,便觉得此人是故意引自己忧虑,嗤笑一声道,“便是有心魔又如何?既然之前的心魔我能够压制,那么日后的,也无须你来操心。”想用这种理由来诱惑她去取掌中佛国,那真是错了主意!
罗宁见墨沉舟如此顽固,一时也沉默了下来。低着头抚摸着因两人话不投机而有些紧张的冰凰火凤,他心中叹息一声,柔软了脸色轻声劝道,“那不过是初阶的心魔,算得了什么?沉舟,旁人也就罢了,可是你却格外严重。”他抬起头,一双眼睛仿佛要望进墨沉舟的心底,带着几分洞察的清明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魔是什么,还是,”罗宁觑着墨沉舟微微苍白的脸色,狠下心道,“你不敢去回想你的心魔?沉舟,你究竟在刻意遗忘什么?”亦或是,辜负了谁?
罗宁忍住之后的话没有说出口。他到底修为远远高于墨沉舟,当年只一眼便看出了墨沉舟的弱点。这个孩子一身戾气,然而与此道却没有半分牵连。只是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墨沉舟心魔加身,虽然因墨沉舟身上不知名的异宝而使他无法探查到墨沉舟的神魂,然而凭着她行事与言行,见多识广如罗宁,还是能够分辨出一二。
或许是连墨沉舟都没有发现,她的心魔,一直都根深蒂固,没有被化解。
虽不知晓墨沉舟究竟在恐惧什么,然而对于罗宁而言,却并不希望她带着这样的隐患进阶,乃至渡劫。
天劫本就严苛,若是墨沉舟因这不确定的事情失败,那么他这一路护持她又有何异议?
天梯断绝,便是日后重塑,以罗宁的伤势与寿元,只怕也再难回去仙界。若只是他一人也就罢了,可是若是他所料不错,他已经是自己宗门的最后一人了。那么多的传承与历史,他不能让这些断绝在他的手里。他需要有个人,能够有能力飞升,然而让自己宗门一脉,重新回归仙界。
可是连罗宁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会死在什么时候。更加上他的身旁,还有即墨青蘅在虎视眈眈,那么趁着他还能动作,自然要在这个修真界找到一位最有能力飞升,而且还能够保证心性正直,不会反手将罗宁的这番心思给背弃的修士。那么得到了当年那位贪狼星君传承的墨沉舟,就成了他最看重之人。
当年仙界中所有人都知道“贪狼一诺”,只要得到上应贪狼之人的承诺,那么这个人,不管他答应的是什么,都一定会尽全力做到。
所以墨沉舟绝对不能出事。这也是罗宁拼命想叫墨沉舟欠自己一个人情的原因。只要这个人欠下自己人情,哪怕她和即墨青蘅更要好一些,哪怕当年断绝了天元宗之人中有自己一份,以墨沉舟的心情,在斩杀自己报仇之后,却还是会去传续自己的传承。
这样就够了。
想到这里,罗宁便抬起头来,带着几分郑重地说道,“然而那血海,你也不需要担心,既然我告知你掌中佛国之事,那么便自然有办法去镇压血海,沉舟,你只说,你想不想要掌中佛国?”
墨沉舟脸色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变了数遍。此时因罗宁的一句话,她只感觉到整个头颅剧痛无比,便是刚强如墨沉舟,也是因这种似乎来自于灵魂的剧痛而忍不住冷汗淋淋,然而这并不算什么,更加令墨沉舟不安的,却是来自于她心底的那一丝不知名的恐惧,仿佛,她是真的忘记了什么,也仿佛,她竟然不敢去回想那被她遗忘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难道她真的忘记了什么?
想到这里,墨沉舟就觉得心疼得几乎无法忍耐,下意识地用手抓紧了自己的心口。早在一旁只静静聆听二人谈话的秦臻,却是在见到墨沉舟竟然连呼吸都微弱了起来的样子,眼中掠过忧虑,忍不住上前将墨沉舟护在了怀中,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将手落在了墨沉舟的背后,笨拙地沿着她的脊梁抚摸着,轻声道,“没事的,我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这几乎是秦臻说的最多话的一次了,然而墨沉舟此时,却是心念被引动,恍惚间,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迷蒙的血色,而那血色中,却是有着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出现,墨沉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然而整个思绪却仿佛全灌注在这个人的身上,忍不住想要去看清楚,她所遗忘的,或是真的如罗宁所言她所亏欠的人,究竟是谁。
就是在这个人越来越近,墨沉舟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了起来的时候,她却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清冷的声音,那是秦臻的声音。他说,“没事的。”就是这一句,竟使得墨沉舟的心境莫名清明,因那不知是谁的人而引动的不安与惊惧,也开始淡化了下去,而自己身上那只冰冷的手,竟然也令她感到温暖。
心中微微发狠,墨沉舟狠下心突地将心绪自这股几乎引动了她负面情绪的感觉中拔出,之后缓了缓心思,便感激地抬起头看了秦臻一眼,见他此时带着几分担忧地看着自己,便忍不住笑了笑,之后便轻轻地退出了秦臻的怀抱,一双手揉了揉额头。
罗宁所言,她是真信了。
虽然因秦臻护持的缘故,墨沉舟并未直视心魔,找出心魔的关键,然而就算这样,却还是令她心中发寒。
便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这心魔,虽然还是因那模糊不清的人而心中不虞,然而墨沉舟却顾不上这些,反而探究地看着眼前的罗宁。
这个人,一早就十分古怪,如今看来,更是怪得连墨沉舟都忍不住重视。
自从相遇,这个人便处处与她为善,关爱她的灵兽,费心为她筹谋心魔之事,虽然都是为了墨沉舟着想,然而越是这样,却越发地令墨沉舟心中戒备。
这个修真界中,哪里有那么多大公无私的好人?况且罗宁的行事,却是不像那样的好人,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般提点自己?或者说,这个人,想要在她墨沉舟的手中,得到些什么?
墨沉舟眯着眼睛想了片刻,见罗宁一脸讶然地看过来,显然也是在惊讶自己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将心境重新稳固住,眼中带了几分笑意地看了秦臻一眼,她方才对着罗宁一揖道,“多谢道友提点。若不是道友,墨沉舟竟然到了现在还不知晓自己的缺陷,道友之谊,墨沉舟铭记在心!”
见墨沉舟回转过来,一席感激之言说得面不改色,罗宁心中也嘀咕了一句“这丫头脸变得真快”,然而心中却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掌中佛国?”
“这却无须道友担心。”墨沉舟却只是笑了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既是我的心魔,自有我来一力压制。墨沉舟虽然不才,然而这么点儿阻碍,却是并未看在眼里。”心魔又如何?那也不是眼睁睁地葬送一城修士性命的借口。况且若是因她取了掌中佛国,而使得修真界更加动荡,谁知道日后她的心魔会不会因此而更加剧烈呢?
眼见墨沉舟目光微转,罗宁也不得不佩服她心智坚毅,认下的事情竟是怎么劝说都不会更改,然而却还是想到了什么,便开口笑道,“既然你不愿背负这样的罪业,那么待得来日,那掌中佛国自动到了你的手中,你便不会推脱了罢?”
墨沉舟皱眉片刻,她是晓得这罗宁不似普通化神修士的,心中却是猜出了几分,认定了这人是有意压制了修为,不愿这人出手,便阻道,“无须……”
“我不会出手。”罗宁却是一笑,看出了墨沉舟之意,轻声道,“你是晓得我受了重伤的,这么大的事,一旦动用灵力,只怕我至少得少活十年,虽然我的命不值钱,然而却还有心愿未了,可不敢任意妄为。”
之后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墨沉舟身后,因这一席话而目光微动的秦臻身上,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道,“也不用你出手,你看着吧,你因这天戈城中修士的性命不忍,有的是人不将这些当做一回事。到时候,自有人出手。”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秦臻的身上的时候,却是闪过几分的追忆。
也还记得,他与即墨青蘅当年也是这样可以将背后托付给对方的挚友,不然当年即墨青蘅奉命下界,就不会毫不迟疑地前来找他。只是到底,他还是辜负了。罗宁敛目,那是他此生最好的朋友,可是在宗门面前,这一切的情谊就这样简单地烟消云散。他也从来都没有后悔当年所做的一切。
若是时间能够重来,为了宗门传承,哪怕是只有那么一点儿的希望,他还是会在背后给即墨青蘅一击。可是心里的痛苦,也只能由他自己默默地吞下。
那是他唯一的挚友啊。
只希望,眼前的这一双男女,不会遇到与当年的自己,一样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