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苏妤终于从成舒殿告退了,出了殿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的感觉。折枝上前扶住她,犹疑不定地看了看她:“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她瞥了眼旁的御前宫人,衔笑摇了摇头。

回到霁颜宫,她才把方才的种种皆同折枝说了。折枝听得合不上嘴,这堪称是她这几年里听说的最离奇的事情。讶然半天,她才愣愣地问苏妤:“陛下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意思?”苏妤翻了翻眼睛,“反正没好心。大抵是父亲在朝上又做了什么吧,我也懒得去问。他如是觉得我能劝住父亲什么便错了,还不如早不接这招,免得到时候办不到,又是怪到我头上来。”

她倚在榻上阖上眼睛。如今的苏家……还能在朝上做些什么呢?官居要职的几个人都已被他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次再要做什么,估计就要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吧……她想着长长一叹,细细思量着皇帝方才的一言一语,又是忍不住地一声冷笑。

要给章悦夫人面子。是啊,叶家那样一直顺着他心思办事的,他当然要给他们面子。不像她,家族和他的一争,她已然输了,在他面前,她本就只有等着替家族背罪的份儿,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豆小六扔的手榴弹!

谢谢“粉红色的……”扔的地雷!

注释:

【关于“胡坐”与“正坐”】椅子神马的都是唐朝以后从西域传来的。在此之前,汉族人的标准坐姿就是文中常提到的“正坐”,即跪坐。坐在胡床上的“胡坐”就是我们现在常用的坐椅子上、腿垂在下面,在那个时候……是被认为不雅的。

☆、余恨

子时,料理完事情的贺兰子珩回到寝殿。视线落在床头小几的一只瓷瓶上,蹙了蹙眉头,拿起来细一看登时窜了火。叫来宫人,冷然问道:“苏贵嫔的药?怎么没给她?”

那宫娥滞了一瞬,看了一看皇帝手上的东西蓦地跪下,支支吾吾道:“陛下恕罪。今日……医女要给贵嫔娘娘上药来着,娘娘说先去谢恩便走了……药就留在了这里。”

所幸是留在了这里,若是被收走了,他就不会知道这事了。想了一想,他鼓起了很大勇气才吩咐说:“去霁颜宫。”

……霁颜宫?殿中的一众宫人都是一愕。从皇帝登基那天起,他就没踏足过霁颜宫。亦没有其他嫔妃在那里随居,只苏贵嫔一人住在那儿,空顶个一宫主位的贵嫔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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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霁颜宫去了,在宫门口,皇帝下了步辇,抬手就制止了刚要朗声通传的徐幽。徐幽的声音咽了回去,默不作声地随着皇帝进去。

整座霁颜宫都安安静静,比任何一处宫室都要安静太多太多。一路往贞信殿去,他甚至没有见到宫人,直到踏入了贞信殿前的院门,才见一个宫娥出来,愣了一愣忙不迭地行大礼下拜:“陛下圣安。”

是折枝。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眼前的宫女,道了一声:“可。”

折枝却没有起来的意思,跪伏在地微微发着抖,轻轻道:“陛下……贵嫔娘娘已经……已经睡了……”

她跪得很是地方,正好拦在殿门中间,明摆着是不让他进去的意思。

他淡瞧了折枝一眼:“知道了,朕进去看看。”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任谁也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让折枝躲开。折枝也知道再不能装作听不懂,咬了咬唇,一叩首道:“陛下恕罪。贵嫔娘娘久未面圣了,今日如有失礼的地方……求陛下别怪罪。”

折枝竭力平静地说着,心知自己这话无异于找死。每每皇帝恼了苏妤的时候,她多多少少要受到牵连,很多时候甚至罚她比罚苏妤还要狠。原因很简单,再怎么说苏妤也是个贵嫔、又和霍老将军沾着亲,皇帝就算再不待见她苏家,也要顾及霍将军的面子。折枝就不同了,一个宫女,正好拿来替她担罪。

“折枝。”她听出皇帝的话语骤然冷如寒冰,浑身一栗,只听皇帝顿了一顿,语中无甚波澜道,“你让开,今日朕保证不伤她分毫。”

“陛下……”折枝想再辩,皇帝今天好像也格外有耐心。但身旁的宫人到底不能让她这么拦着了,两个宦官上前便将她架了开来,皇帝面色沉沉地进了殿去。

殿里空空的,也没见别的宫人。皇帝径直进了寝殿,苏妤确是睡了。

他走过去坐在她的榻边,凝神于她的睡容。其实苏妤也是个美人儿,生得清清秀秀的,眉骨间又有几分异族女子特有的妖娆——她是霍将军的外孙女,霍将军的夫人朵颀是靳倾公主。

睡梦中的苏妤蹙了一蹙眉头,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他看着虽是炎夏仍旧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她也蹙了眉头:不热吗?尤其腿上还有伤,不怕捂坏了?

要不要叫醒她?

他踟蹰了半天,好像这是比奏折上那些大事还要难以决断的事。

良久,他重重地沉了口气,挥手轻轻吩咐了随来的宫人一句:“都退下。”

继而又是良久的踟蹰。

“阿妤……”他终于开了口,带着些许心惊,在前生今世加起来的这么多年里第一次叫出了这个名字。

苏妤好像听见了,却没什么意识,蹙着眉头“嗯”了一声就没了反应。

“阿妤?”他又唤了一声,苦笑着轻轻去拽被她牢牢裹住的锦被。

苏妤的眉头蹙得更近了,羽睫一颤,终于睁了眼。几乎是定睛看清眼前之人的同时,她就猛地坐了起来,继而便要离榻见礼。

“……”皇帝伸手拦住了她,“躺着吧,朕只是……”他取出了那只瓷瓶,“你把这个忘在了成舒殿。”

苏妤的目光落在了那瓷瓶上,冷视须臾才伸手接过,生硬地道了一句:“谢陛下。”

她并不是把药“忘”在了成舒殿,是根本就没打算用。她与皇帝间已全然没了信任可言,这些东西,她连碰都不敢碰。

贺兰子珩对此心中有数,只是……眼前这个情景,还是不要戳穿她为宜。

“朕走了。”他站起身,不做耽搁地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轻轻笑说,“这么热的天还盖得这么厚,别捂坏了伤口。”

他满心期待着苏妤的回答,等了一会儿,身后传来毫无温度的一个字:“诺。”

他只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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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霁颜宫离开的贺兰子珩懊恼不已。明明是要来补偿她……他觉得他能重获一世就是老天要他补偿她,可每每面对她时,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做。他试着想对她好,她也全然不领情。

这样下去,只怕任凭他怎样做,她也不会原谅他半分。

就像一潭毫无出路的死水。

手无意在袖中一探,方觉腕上少了什么东西。那串时时带着的紫檀珠没了,必是落在霁颜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