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在长秋宫门口稳稳停住,她抬眼瞧了一瞧面前巍峨却安静的宫殿,蹙着眉头问宦官:“不是夫人传召么,为何是长秋宫?”
那宦官一揖,恭敬地答说:“这臣就不清楚了,您见了夫人便知。”
一切都和梦里的一样。
她笑了一笑,提步前行。
“苏贵嫔娘娘。”有宫女急唤了一声,苏妤转过头去,微有一疑。那宫女小跑至她面前,盈盈一福笑柄道:“娘娘果真在此处……齐眉大长公主方才去看娘娘,听说娘娘来了长秋宫,便让奴婢找过来了。”
“哦?”苏妤微怔,余光瞥见那带她前来的宦官神色隐有慌乱也只作不觉,向那宫女道,“不巧……章悦夫人传召。你不妨先去回个话,请大长公主先等一等,本宫见完夫人便去问安。”
那宫女笑意不变,又朝她一福,口气却有些为难:“娘娘,不好让大长公主这样候着……不如奴婢去给夫人回个话,您先去见大长公主便是……”
眼瞧着旁边那宦官神色一凛欲出言阻拦,苏妤却先不紧不慢地颌了颌首,浅笑道:“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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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霁颜宫时,齐眉大长公主已在正殿端坐着品着茶等她了。苏妤步履稳稳地行上前去,俯身行了大礼,双手交叠着置在地上,额头亦触了地,口道:“大长公主万福。”
“什么大长公主,叫舅母。”齐眉大长公主显对她的称呼不满,纠正得颇为生硬。苏妤滞了一滞,改口道,“舅母万福。”
齐眉大长公主这才点了头:“来坐。”
苏妤站起身,垂首过去落座。大长公主打量她片刻,淡笑道:“瞧着气色好了些。你今日这是哪出?”
苏妤浅有一笑。她做了那场梦后,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要宫正张氏和这位舅母做什么,却完全没有解释原因。如今大长公主问起来,她也只笑了笑说:“接下来会如何阿妤也不清楚,舅母等一等便是。”
大长公主听得一笑:“还跟舅母打哑谜?”
时间一点点过着,苏妤和大长公主在殿里吃着茶点闲谈,很是轻松的样子。二人都绝口不提今日的安排,直至郭合匆匆进了殿,跪地一拜说:“禀大长公主,成舒殿来人说……有个宫女毁了佳瑜夫人的礼服不肯认罪,说自己是……您身边的人。”
苏妤笑觑了大长公主一眼:“嗯……来了。”
大长公主回以一笑:“好啊,倒先把舅母身边的人算计进去了?”
苏妤赔笑解释说:“本没想如此……可她自己提出要进殿去回话,阿妤不好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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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一起出了殿,一路往成舒殿去。方才在长秋宫发生了什么,苏妤猜得八|九不离十,齐眉大长公主不知情却也半点也不用怕。步辇行至成舒殿前,苏妤抬眼望去面上一冷,心中又止不住地轻笑。
章悦夫人,倒是来得很快。
一并行到殿门口,章悦夫人正好从另一侧也行了过来,见了大长公主面色有些发白,垂首一福:“大长公主万安……”
“夫人。”苏妤低眉欠了欠身。双手仍扶着齐眉大长公主,没有向章悦夫人正经见礼的意思。
叶景秋现在却没有揪苏妤错处的心思,长秋宫方才的事她已然听说了。原是布置好了一切栽赃给苏妤,谁知半道杀出来了个大长公主身边的人。
安排下去的宫正司的人不知情,照原有的安排把人扣住了,直接带来成舒殿问话,她总不能在皇帝跟前咬死了是大长公主嫉妒佳瑜夫人而毁她礼服——同样的理由,在苏妤身上全然行得通,用在大长公主身上绝不可能。
一切都乱套了,见到齐眉大长公主时叶景秋全然乱了阵脚,又不好解释什么。
三人一起进了殿,垂首福道:“陛下大安。”
“姑母。”皇帝朝齐眉大长公主一揖,不自禁地看向她旁边的苏妤。他记得上一世的今天发生了什么,细想起来也觉大抵并不是苏妤,故而做好了安排。谁知今日却与上一世不一样。
上一世是苏妤毁窦绾礼服,这一世是姑母的人毁窦绾的礼服,两世放在一起一想,可见是有人设计在先,却是算计了不同的人进去。
皇帝一时未动声色,只看向跪伏在地的那宫女,冷声道:“当着大长公主的面,你自己说。”
大长公主也冷着脸看过去:“怎么回事?”
“大长公主……不是奴婢……”那宫女慌乱不已地叩首道,“奴婢只是想着贵嫔娘娘回去见大长公主,便不能见章悦夫人了……就想着先进殿去替贵嫔娘娘回个话。可进了殿……也没见着夫人,正奇怪着,出了门就让宫正司扣下了。说是……说是奴婢毁了佳瑜夫人的礼服。”
虽然慌张却说得清楚明白。皇帝皱眉看向大长公主:“她真是姑母身边的人?”
“是。”齐眉大长公主点了点头,“不过本宫断没教她做这样的事。”
“自然……”皇帝哑笑。
“大长公主自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章悦夫人沉容开了口,带着些许沉吟思量,从容道,“不过臣妾听说……这宫女在长秋宫前,和苏贵嫔交谈了几句。且是……瞧着很相熟似的。”
她果然还是会把这事强加到自己头上。苏妤轻一哂,默不作声地俯身拜了下去,才道:“陛下,臣妾和这宫女是见过几面的,故而说一句相熟臣妾也不能否认。但臣妾实在不敢指使大长公主身边的人做这样的事。”
说得坦荡,不是因为她觉得她坦荡皇帝都会信她,她是等着章悦夫人再发话。
“如非受你指使,她又如何会做这样的事?”章悦夫人厉然道。
“可她又如何提前知道今日会去长秋宫替臣妾回话?”苏妤直起身子,侧首看向章悦夫人,凛然之意中沁出些许冷笑来,一字一顿地续道,“臣妾又如何提前知道……夫人您今日会传臣妾去长秋宫?”
在梦里,她也说了后面这句话,却因被皇帝质问着而极显慌张。此时她说得一字不差,却比梦中冷厉许多。皇帝可以如同在梦里一样不听她这句话,却不能不相信接下来的种种。
梦里她因为这件事挨了皇帝的掌掴,今日她要章悦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陛下。”有宦官在殿门口一拜,殿中几人皆望了过去,那宦官禀道,“宫正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困惑
皇帝隐有一笑:“传。”
宫正张氏入殿行了大礼,皇帝淡然问她何事,张氏默了一默,不知如何开口。数日前苏妤差折枝送了张纸笺给她,上面只有两行字:劳宫正昏礼当日带人暗守长秋宫,请舅母长秋宫前差人拦我。
没有说任何原因。张氏大抵明白,苏妤是怕一旦出了岔子牵连到她,故而索性让她不知情。于是她便依言照做了,反正她一个宫正安排些人不难、知会大长公主些事情亦不难。
可在两日之前,皇帝也传了她,告诉她说:“有人要在昏礼时毁佳瑜夫人礼服,可能牵连苏贵嫔。朕安排了顶罪的人,你一早带人去,把人给朕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