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润仪先前说的话她还记得,她才不想这样惹得一身腥.
那二人仿佛都怒意更甚了,苏妤不愿再多耽搁,便想着绕远些直接进殿去。未走出两步,却听得一声“章悦夫人到”。
争吵声戛然而止,楚修媛与陆润仪狠视对方一眼,转身行礼:“章悦夫人安。”
苏妤亦是一福,却未吭声。章悦夫人从她身边走过去,扫视那二人一番黛眉浅蹙:“怎么回事?老远就听到争执。”
“夫人恕罪。”楚修媛福身,犹有几分不忿地道,“实在是润仪娘子不敬在先。”
陆润仪颇是委屈,咬了咬唇便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夫人替臣妾做主……是修媛娘娘先要伸手推臣妾,臣妾为了腹中孩子才伸手挡了一下……”
这大约是她们背对着苏妤往前走时她不曾看到过的事。眼见章悦夫人在此了,谁对谁错自会有个论断,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苏妤又静默地一福,便要进殿。
陆润仪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足下蓦地顿住:“如若不是婕妤娘娘替臣妾劝着……只怕臣妾已经……”
……自己什么时候替她劝了?
苏妤侧首淡看着她,眸光微凛:“润仪娘子,话可不能乱说。”
章悦夫人倒没理她,只皱眉看向楚修媛:“你自己说,身为一宫主位这么和随居宫嫔争吵像什么样子。”
语中有几分责怪。楚修媛扫了陆润仪一眼,瞥向苏妤时目光却更冷了两分:“夫人明鉴。苏婕妤当年害过臣妾的孩子,如今又来和陆润仪一起寻臣妾的晦气,臣妾自知位列九嫔不愿多争,可她们那话也太难听。”
楚修媛说得切齿,话里话外竟也是意指苏妤适才帮衬着陆润仪了。苏妤一噎,心知这是一出戏,她们先翻了脸再把自己搅进去,说出的话便比她们交好时更可信。二人身边是有不少宫人瞧着,对方才的种种心知肚明,可有怎会有人敢说?
只是不知恰好此时出现的章悦夫人是真正的“恰好”还是也与她们联了手。
“夫人明鉴……”陆润仪伏地委屈道,“夫人知道,臣妾一向说话直,时时想不到那么多。平日里又与修媛娘娘相熟便少了避讳……谁知修媛娘娘会恼。”她说着一拜,续言说,“有了今日这事,臣妾不敢再住韵宜宫了,求娘娘看在皇裔的份上……为保皇裔平安,准臣妾迁去绮黎宫吧……”
章悦夫人睇向苏妤。
苏妤冷然与她对视着,俄而颌首道:“夫人,臣妾不知方才出了什么事,亦是一言未发,实不知修媛娘娘和润仪娘子为何会觉得臣妾出言相劝。”
章悦夫人瞟了眼她身侧的两名宫娥,其中一人亦是道:“是,夫人,婕妤娘娘方才什么也不曾说过……甚至不曾近前……”
“苏婕妤。”恍若未听到那宫女的话,叶景秋满含笑意地踱到她面前,眉眼间全然是赞许,隐有几分体谅地道,“本宫知你避世久了不愿惹这些事,但说到底还是皇裔为重。事已至此,只好委屈婕妤照顾陆润仪一些时日了。”
“夫人。”苏妤欠身浅笑,“臣妾从前避世与否倒是无妨,只是……臣妾实在独居惯了,照顾别人的事委实不在行,如若陆润仪住去了绮黎宫有个什么闪失,臣妾也担待不起。”
“婕妤娘娘……”陆润仪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微微有些浮肿的脸上挂满泪水,“不劳婕妤娘娘多操心什么,臣妾自会小心。只求婕妤娘娘许臣妾迁去……若出了什么岔子,臣妾断不会怪到娘娘身上……臣妾实在不敢再在韵宜宫……”
泪盈于睫,与那天在绮黎宫的咄咄逼人之相判若两人。苏妤冷眼瞧着她,轻一笑道:“娘子这是发什么痴?莫要忘了,本宫可还担着戕害皇裔的罪名呢。”
☆、31 发落
苏妤只觉得,这陆润仪委实蠢得可以。这计能成与否暂且不提,她还真当章悦夫人和楚修媛在乎她的胎么?
后宫里,别人有了孩子总是挡着自己的道的。兴许楚修媛告诉她只是做场戏把苏妤除掉就好——但那戏一旦开了,就决计不是陆润仪能决定收手的了。只要楚修媛想,就总有法子让那孩子真的失在绮黎宫里,一石二鸟,不是更划算?
苏妤瞧着陆润仪楚楚可怜的样子,半句话都懒得同她多说。淡淡地道了一句:“润仪娘子说不怪我说得倒是轻巧……万一你真出了事,倒也轮不到娘子来怪我了,陛下头一个不答应。”遂是缓了口气,“娘子安心养胎吧,本宫也想过安稳日子。”
口气硬得半分不退让,横竖就是不让陆润仪进绮黎宫的门。章悦夫人仍是笑吟吟的一派端庄,温言劝道:“婕妤还是听本宫这句劝吧。婕妤可以为图清净不许陆润仪去,但……一旦有朝一日润仪当真在韵宜宫有个什么不妥,陛下总会知道当初是婕妤未让她迁宫所致,这罪名,婕妤就担得起么?”叶景秋说着踱步到她面前,凑她耳边,每个字都带着一股热气,飘飘扬扬地散开分明是挑衅之意,“太子妃殿下,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跌到贵嫔的位子上的。谢谢你让长秋宫空了这么多年,如若你肯把绮黎宫也空出来,真是好得很。”
“……”苏妤怒睇于她,俄而一声冷笑,“好,我倒看看还能有什么罪名。夫人,当年的事陛下能重查,如今就算再出什么事……陛下许会废了我,但焉知日后没有翻案的一天?夫人,到时候您怎么跟陛下解释?就算不是您栽的赃,您也担不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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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硬的骨气。”一声朗笑,几人皆有一悚,各自回身行礼。不知是因着过年还是因为心虚,倒都规规矩矩地行大礼下拜了。
皇帝全似无意般一手扶起苏妤,笑怪了一句:“大过年的,随口就是废不废位的,晦不晦气?”
责怪的话语却非责备的语气。犹跪着维持着行礼姿势的几人不觉微抬了头,想看看皇帝是怎样的神色。
苏妤垂首浅一咬唇,喃喃说:“陛下恕罪,臣妾说个理罢了。”
皇帝这才瞥了余人一眼,淡道了一声:“都起来吧。”
“谢陛下。”几人谢了恩起身,皇帝瞅了瞅泪痕满面的陆润仪,一笑问她:“怎么了?佳节哭成这般?”
“臣妾……”陆润仪刚一出言,章悦夫人便接了口:“陛下,陆润仪方才与楚修媛起了些争执。润仪怕日后都处得不睦,唯恐孩子有个什么闪失,便想请旨去绮黎宫住着。”她说着觑了苏妤一眼,又续言道,“臣妾正劝着苏婕妤呢……”
“哦。”皇帝微一点头,又问她,“夫人的意思是准了?”
“是。”章悦夫人沉容一福,落落大方地道,“臣妾觉得还是皇裔为重。婕妤即便平日里不爱见人,也该懂这个道理。”
“是,婕妤是懂道理的。”皇帝说着笑睇上苏妤,见她面色一滞,又道,“若不然,早在陆润仪去绮黎宫挑事的时候她就来禀给朕了。”
几人俱是一愕。
“纵说皇裔为重,婕妤为这孩子,也忍了润仪够多了。”皇帝淡漠地瞧着陆润仪,语气中难辨喜怒,“不过既然你和楚修媛处不来,朕也不强逼你留在韵宜宫。”
陆润仪听得一栗,直觉告诉她绝非好事。看皇帝面色沉沉又不敢开口,只见皇帝沉吟了须臾,才又道:“婕妤迁去了绮黎宫,从前的霁颜宫就空下了吧?”
陆润仪心下惊住。徐幽低应了一句:“是,霁颜宫里现在没别人住着。”
“那就住去霁颜宫吧。”皇帝轻松道,“反正婕妤不爱见人,住去绮黎宫也不能指望着她照顾你,有没有这个主位都差不多。朕多差些宫人去,你好好安胎。”
听似关切,却是不容分说的漠然口吻。陆润仪慌了,先前苏妤在霁颜宫住了两年、失宠了两年;皇帝待她好后,很快就让她迁去了绮黎宫。
霁颜宫这三个字如今在后宫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苏妤冷眼瞧着她,没有分毫说情的意思。她觉得陆润仪腹中有着孩子却不得晋位、甚至遭皇帝厌恶很可怜是一回事,不想给自己平添麻烦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这位润仪娘子也实在是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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