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月梨被她这不冷不热的样子弄得没话,滞了半天,绕过漆案坐到她身边:“姐姐……”
“还别叫姐姐。”苏妤止了她的话,“从前那两年怎样还怎样,陛下是对我好了那么几天,也说明不了什么。”
一时宠她,本就不意味着她能再坐到那主母的位子上去,当得起一众妾室一声“姐姐”;何况……前些日子还出了那般的事。
苏妤淡淡一笑:“你也知道陛下这些天也没来过了。”
“有所耳闻!”阮月梨一咬牙,随即便皱了眉头,颇是没好气道,“听折枝说了。你说你跟陛下闹什么脾气?你也清楚,六宫嫔妃过得好不好,全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闹脾气?”苏妤轻一笑,“你当我苏妤是那么分不清好赖的人么?失宠了两年,我比谁都清楚失宠的苦……你看这颜色行么?”
“淡了点。”阮月梨觑了眼她递到面前的唇脂,很认真地给了个答案又道,“你知道失宠的苦你还耍性子?”
“不是我耍性子。”苏妤长缓了口气,缓出心中无奈,“你也知道,我总能梦到些东西,应验的居多。”苏妤哑声一笑,“连被废这事都应验了。”
“嗯……”阮月梨一颌首,问她,“所以呢?”
苏妤含笑反问她:“那你猜前两天我梦到什么了?”
“……”阮月梨黛眉轻挑,“梦到你又失宠了?”
那照这么说倒也算又应验了一回。
“什么啊……”苏妤白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往那唇脂里添了花粉,“我梦到……苏家倒了,彻底倒了。父亲自尽、苏澈腰斩,全家都被抄了。”她说着一笑,“你说这回……我避得过么?”
阮月梨和苏妤自j□j好,知道她那一场场梦是怎么回事。记得从前她还嘲笑苏妤疑神疑鬼,后来实在被那一次次应验惊得够呛。
避得过么?她哪有信心跟苏妤说“避得过”。
见她不言,苏妤又笑道:“所以啊……我干什么傻乎乎地再由着他宠一次、再让自己心死一次?我就这么贱?”
都是大燕排得上号的贵女,这样的字眼多少难以说出口的,更何况是说自己。苏妤说这话时却有几分切齿,不是反问,她是委实想骂自己一顿。
那日皇帝问她,若是他死了,她会否伤心。她一时并无答案,回到自己宫中后却忍不住细想起此问——倒仍是没有明确答案,却满心都是他待她的好。有最近的,也有两年前的。
苏妤觉得自己……没用透了!
明明是待她不好的年月加起来更多些。
“姐姐你心里头明明放不下陛下。”阮月梨喃喃道,“从前那两年也未见得就绝情了,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了,说翻脸就翻脸,就为了一场梦?”
语出即噤声,阮月梨也清楚,苏妤“一场梦”从来并不只是“一场梦”。
“别替我瞎操心了,采选的事怎么了?”苏妤笑睇着她,“且看看有没有臣妾能为娴妃娘娘分忧的地方?”
听苏妤变了口气,阮月梨也拿腔拿调起来。从袖中取了张纸出来搁到桌上:“那就有劳婕妤帮本宫看看这事怎么办。”
苏妤抿笑应了句“诺”,拿起那张纸来看。上面除却若干个名字以外再无其他。其中有几个是她认识的,按着年龄来算……
苏妤眉头微蹙:“今届家人子?”
“可不?”阮月梨道,“见都没见,陛下先把这个给我了,说这上面的一个都不许选进来,你说这什么意思?”
“大抵是看了画像不满意呗。”苏妤思索着无所谓道,“殿选本也麻烦得很,他能替你先摘出去一部分人不是很好?”
“才不是呢。”阮月梨嗔了她一眼,“这单子是苏公子写的。”
苏妤一愣:“苏澈?”
“是。”阮月梨颌首,“陛下传我去的时候,苏公子还在成舒殿呢。”
怎么回事?苏妤觉得奇怪,先前听皇帝说差他和沈晔一起去办事,倒没什么不妥。如今如是来回禀什么也没什么稀奇,但怎么会让他写个家人子的单子给娴妃?
但见阮月梨也是满脸疑惑,心知问她也问不出个什么来。心中矛盾一番,到底是不敢扔下弟弟的安危不管,一叹道:“我见陛下去。”
阮月梨笑逐颜开:“多谢。”
苏妤禁不住地瞪她——怎么看都像是帮陛下设了圈套请她进去.
至了成舒殿,宫人连通禀也没通报句请她进去。苏妤踏入殿门,听得侧殿的笑谈,止步偏头一看……
皇帝在和苏澈把酒言欢。
心中暗惊,苏妤沉着脸迈过侧殿的门槛,俯身一拜:“陛下大安。”
笑声倏然止住。
“免礼吧。”皇帝语气沉沉,听上去并不想见到她。苏妤站起身,说话有些犹豫:“臣妾……”
其实那些话问皇帝也行、问弟弟也行,只是两日同时在这,她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婕妤等等。”皇帝抬手制止了她的话,遂将另一只手伸向苏澈,“苏公子,先把账算了?”
……什么?
苏妤目瞪口呆地看着弟弟不情不愿地从怀中取了银票出来,搁到皇帝手上。皇帝竟然还很认真地数了数,继而满意地朝二人一笑:“朕还有事,你们聊。”
他就这么走了…….
苏妤在原地愣了又愣,直到苏澈到她面前晃了晃手:“长姐?”
“坐下!”苏妤打开他的手,狠狠喝道。苏澈不敢吱声地坐了回去,苏妤气势汹汹地在他面前也坐下,“说!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苏澈有些尴尬道,“我就是……跟陛下打了个赌。他跟我说长姐生气了,但是方才娴妃去见了长姐,长姐必定会来见他;我说不可能,长姐认准的事改不了,谁去劝也没用……”
苏妤听得吃惊,又怒问道:“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