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自小没见过他们,如今见不见这一面……也没什么大碍。”苏妤抿起微笑道,“想来外祖父母如今年纪也大了,陛下何苦劳他们走这一遭?”
“那如是他们想见你呢?”皇帝问她。此事确是朵颀公主先提的,起初他亦有些诧异,因为在前一世的那么多年里,都不曾听过他们提起这样的要求。后来一想倒也明白了,霍老将军已离开朝堂多年、苏妤的母亲霍念有死得早,他们与这外孙女的感情本就算不得深厚;更多的原因,只怕是因知他一力打压着苏家,不愿因一己之私来扰他的事——如若霍老将军和朵颀公主出面,在很多人眼里便意味着整个霍家的意思,许多事都会不一样。苏家会有恃无恐,许多人也会看着霍家的眼色去依附。
霍家是顾着大局不理这些事,他却委实对苏妤差到了极致。每每细想这些,贺兰子珩都不知要怎么悔恨才好。只能感念命运给了他这个重走的机会,他待苏妤好了,那二老也可算略放下了心,敢开口提一提要见外孙女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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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他这样问,苏妤自知并不只是问问而已,大约当真是他们先提了此事。斟酌许久,却仍是轻轻道:“那也……不见为好吧。”
“为何?”皇帝微皱了眉头,端详着她的神色问她,“你在担心什么?”
“没在担心什么。”苏妤摇了摇头,伸手抚着子鱼毛茸茸的脊背,“可陛下不觉得么?许多时候,明哲保身总是好的。”
“明哲保身?”皇帝掂量着这四字中的含义,遂一笑说,“还不是在担心?”
“……”苏妤一默,“也算是吧……臣妾只是觉得,既不是什么很亲近的人,不见便也就不见了。不见没什么坏处,可如是见了……指不定日后要有怎样的事。”她颌了一颌首,复又续道,“叶家一朝倾覆,从前的许多事都被禁军都尉府翻了出来。可见很多事情,无事时便不是事,一旦出了事,事事都是事……”
“为了苏家。”皇帝深深一叹,看着她笑意有些复杂。
“是,为了苏家。”苏妤点了点头,皇帝又一喟说:“心事真多。罢了,随你吧。”
苏家野心那样的大,她的心事怎能不多。何况心中万分清楚,上一世便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承认苏家才是苏妤最大的负担
——好吧我承认之前说“上辈子皇帝对苏妤不好也不能全怪皇帝,苏家自己也作死”的姑娘们你们是对的
——那个宫女跟苏家有怎样的瓜葛不要问,问了我也不说,打死我也不招!【面目狰狞】
☆、第89章 观景
在行宫中安顿下来当晚,皇帝便到了苏妤房里,笑对她说:“朕带你出去走走?”
苏妤以为他指得是要带她在行宫里走走,满口答应后才知道——他是要带她出去走走。
祁川的风光确是不同于锦都或是梧洵的,来的途中她便有所感受。这一处似乎更开阔些,风也比锦都添了些凛意,山川与平原相交,有些肃杀又在片片绿色中衬出舒适。
皇帝竟是连马车也未备,行至行宫外,径自跃上马背,又伸手一拉她。从去年在梧洵和他同乘一骑至今,苏妤也有一年没再骑过马了。一时又有些紧张,皇帝倒仍是一如一年前一般,只是缓缓走着,半点不急。
没有宫人跟着,苏妤倒也不用为此多担心什么——纵使近前无人,也必有人护在暗处。天子出行,自然不能有任何闪失。
天色已有些暗了,风暖暖的吹着,撩起苏妤垂在鬓边的碎发,丝丝缕缕地轻拂在贺兰子珩面上,有着淡淡幽香。
向前微倾了身子,贺兰子珩贴在她耳边轻言道:“喜欢这里么?”
苏妤点点头,脸上微微一热,低下头去。
一声轻笑,贺兰子珩将她搂紧了,同时说了句“坐稳”。
策马间,苏妤一声惊叫,从前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目下虽是被他护着,仍是怕极了。强自定神,只觉身子一起一落间,眼前景物走得飞快,什么也看不清,一颗心便愈发怕了,不自觉地抬手紧攥了他的衣襟,半点也不敢松开。
“哈,别怕……”察觉出她的紧张,皇帝低头笑劝了一句,无比轻松地说,“摔不着你。”
这马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城门处的守卫还没来得及看清,二人已驰出了门。又行出好一段,半点也不见慢,弄得苏妤牙关紧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吁”的一呼,皇帝蓦地勒了马,马儿有一声轻轻的嘶叫,稳稳地停住了。苏妤半天没缓过神来,皇帝便任由她惊魂未定地缓着,过了须臾,才在她肩头点了点,又向前指了一指,轻道:“你看。”
苏妤觉得这一路颠过来,神思已全然不受自己控制似的,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木讷地抬起头,身子很有些发僵,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时更有些怔了。
近处、他们的脚下是绵绵草原,草长得很高,风一吹便起了波浪,半黑的天色中望过去,不像草原,更似波涛不断的大海。而在大海的那一端,是无尽的山川与戈壁。夕阳西斜,看不清楚细节,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沉沉地耸立在这天地之间。戈壁之上,托着那一轮夕阳,很红,红极了,如同一块血玉般搁在天边。余晖淡淡地散落着,在那血玉的边缘处,镶出了一道金色。
苏妤见惯了宫殿的金碧辉煌,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像一幅画,美到不真实。
“漂亮么?”皇帝笑问,苏妤仍有些发木地点头,答说:“美极了……”
“嗯,喜欢就好。”贺兰子珩对她这懵神到缓不过来的反应很是满意。其实他也未来过祁川,眼前美景他也是头一次见——这便要多谢他的祖父了。天下皆知,他的祖父在禅位后带着太皇太后一起,花了数年时间游遍大燕各处,看遍天下奇景。
是以给太上太皇会信解释彻查苏家一事的时候,他这个做孙儿的,没脸没皮地央祖父告知他一些奇景,目的说得更是无比明确:想来阿妤喜欢。
半个月后,他收到了煜都旧宫的一封急信。可见近来太上太皇和太皇太后都闲得发慌,竟用半个月的时间给他写了近百页的东西。每一处景观的地点均有不说,还有什么时候去看最好、附近还有什么好地方。
他一边看着,一边暗道……民间那些个文人所书的游记相较之下都可直接弃之了。
然则那些地方遍布大燕各处,太上太皇这已禅位的皇帝可带妻子悠闲地去逛,他这尚且在位的皇帝是决计做不到的。所幸尚有这么一处就在祁川行宫附近,具体的介绍是太上太皇写的,旁边却有一行批注字迹娟秀,显是出自太皇太后之手:阿珩切记,逢晴好天气,入夜后星空美极,与戈壁相映,断不可错失!
后有加一句:离此处最近一城门,行百步有一酒馆,酒美菜佳。
彼时,贺兰子珩免不了抬头看看面前堆积成山的奏折,暗叹一句同样是皇帝,这太上太皇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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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自下了马,皇帝将手递给了仍在发愣的苏妤,笑言道:“下来走走。”
“哦……”苏妤将手伸过去,被他扶着下了马。本就受了惊吓、一路又颠得厉害,脚一落地,软绵绵的草地更让她全身无力。不由自主地瘫坐了下去,感觉手上先是被皇帝一提,之后,皇帝却再没拉她,任由她坐到了地上。
继而他也坐了下来,默了一会儿,又双手往脑后一搁,便躺了下去。
“……”苏妤微讶,坐着看着他。他抬了抬眼皮,闲闲道:“累了就躺会儿,等天黑。”
……等天黑?虽不知原因,但看这天色可见还要再等一阵子。在马车中颠簸了大半日本就劳累得紧,又被他骑马“折腾”了这样一段不近的距离,苏妤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似的。听他这么说了,便依言躺了下去,与他隔了一臂远的距离。
贺兰子珩翻了个身,手支着头侧躺着看她。看来她确是不适应这样的颠簸,目下明明已停下来有一会儿了,她的气息仍有些不稳。
看了她半天,见她有些忐忑地回视着他,贺兰子珩忽地笑了。
“……怎么了?”苏妤问。然后听到皇帝平躺回去,笑叹了一句:“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