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段祺如此为他考虑,凤垣心底又是安慰又是感动,忙听话的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段祺看着他离开,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齑粉残迹袖袍一挥也走了出去,那些细细的粉末被袖袍带起来的风一挥而散,就好似根本就不曾出现过一般,走出门,外面的侍卫正在等他,见他出来忙上前来行礼,段祺转身将目光投向长秋宫的方向,“今日都有谁在长秋宫?”
那侍卫低头道,“九公主,十公主,十一公主,十二公主,十三公子,朱氏,林氏杨氏和宋氏的几位小姐,此外还有摇光公主和燕国世子。”
段祺眉心一跳,“摇光公主和燕国世子?”
侍卫点头,段祺的眼神顿时有些莫测起来……
难道是摇光公主和燕国世子?心底疑窦渐起,可段祺却觉得有些可笑,这等兵马大事,岂是一个公主能干预的,虽然近来凤钦和那燕国世子走的十分近,也十分推崇这位小小年纪就十分不简单的燕国世子,可这到底是蜀国内政,他一个外人凭什么干预?
摇光公主和燕国世子的婚事基本算定下来了,可这位燕国世子竟然还留在巴陵不回燕国,一个好的王位继承人只要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花了太多心思就不太好了,而为情所困之人更是有了软肋,这位世子殿下真的有传言的那般厉害?
段祺想到仅有的几次会面,小小年纪,的确给人深不可测之感,可到底是真的深不可测还是只会做表面功夫他还没有机会知道,至于那位摇光公主……段祺想起朝夕第一天回来巴陵之时的场景,除了觉得她长的像庄姬之外他并无过多感想,美色又如何,他并非为美色所惑之人,这位摇光公主能从淮阴到赵国又能回来巴陵并且俘获了燕国世子手段自然不一般,可在他看来这些手段都只是妇人心计,她是即将出嫁之人,难道还想干预蜀国内政?且不说她是个小女子,即便她想干预,凤钦又怎么会听她的!
除非……除非是因为凤朝暮!
段祺心中否定了朝夕和商玦在这件事之中起的作用,可“凤朝暮”三个字却让他十分不安,深吸口气,他这才吩咐道,“派人去盯着摇光公主,特别看她有没有和什么身份不明的人来往,还有那个燕国世子,也给我盯着些,看他有没有和蜀国朝臣有所接触。”
侍卫忙应声点头,段祺看了看天色,表情轻松的朝前朝政事监的方向走去,凤钦的身体有恙虽然突然,却并非是什么不好的事,整日纵情酒色的人怎会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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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巨响,段锦衣将手中的茶盏愤然砸在了地上!朱砂吓得面色微白,连忙挥手让外面守着的侍奴退的远远的,眼下是非常时期,可不能再出岔子。
“真是混账!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争这一口气!”
段锦衣虽然被禁足,却并不代表她收不到外面的消息,比如凤垣并未成为世子,比如段祺提出换防而凤钦准许了,从被禁足开始她便知道凤钦对段氏没了多少耐心,本以为她好好的在昭仁宫忍气吞声几日便可解决问题,却不想到头来段祺却来了这么一手!
他这个哥哥啊……段锦衣哭笑不得,又是气恼又是叹然……
“看来我们送出去的信兄长并未看进去。”段锦衣拂了拂耳边的乱发,即便被禁足在昭仁宫,她身上也是一身华贵的深紫色宫裙,宫裙之上密密麻麻的绣满了百鸟朝凤纹样,贵胄又热闹,可这样的热闹在此刻冷清的昭仁宫却显得有些突兀了。
“主子,眼下这可怎么是好,段氏在南边被裁撤下来,不知要给安放到哪里去。”朱砂说着看着段锦衣面色微变,忙又改口安慰道,“不过蜀国用兵的地方多着呢,何况南边太过辛苦了,大将军换个地方也是好的,不管怎么变,二十万大军却是摆在那里的!”
段锦衣冷哼了一声,“你怎么会懂这些,南边虽然辛苦,段氏守着的却是要塞之地是蜀国的屏障,如此才能彰显段氏在蜀国的地位,何况因为南边是最要紧的,每一年国库给南边的补给饷银都是最多的,不然你以为段氏这么多年如何为何族业越做越大门客也越来越多,将养三千门客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从前王上捧着段氏宠着段氏,这一次兄长如此,委实是将王上逼得没脾气了,这一个换防,段氏地位不保不说,我们母子在后宫如何自处?”
朱砂听得心惊肉跳,她是段氏的家奴,自小便跟着段锦衣,段氏的荣辱自然也和她忧戚相关,浅吸一口气,朱砂低声道,“听闻王上已经被气病倒了,主子,要不要去跟王上请罪呢?这件事与您和公子并无关系啊,都是大将军一意孤行……”
“请罪?”段锦衣冷笑一声,“现在这个时候请罪有什么用,谁能相信和我们无关,何况兄长如此做也是为了我们,为今之计,只能按兵不动先等王上消消气,眼下吾在禁足,连垣儿都见不到,又能做别的什么?若冒冒失失去请罪,只怕又是一宗罪。”
朱砂也叹口气,“眼下也不知谁能帮帮我们呢……”
段锦衣眉头微扬,“若说帮我们帮段氏,有个人倒是可以。”
朱砂看着段锦衣,段锦衣顿了顿才缓缓道,“凌烟可以帮我们。”
想到凤钦对段凌烟的荣宠朱砂眼底微亮,可随之却又有些迟疑,“可是王后,段夫人到底也是段氏之人,会不会也受到牵连啊,若是连她也……”
“不会。”段锦衣摇了摇头,“我了解王上,宫中这么多人,只有凌烟是真的得了他几分真心的,这一次凌烟惹了麻烦被禁足在霜月殿,王上提前安排好了霜月殿的一切事宜,若是禁足,却是让她好好地躲了几日清闲,若是别人,他可不会有这份心思。”
同样是禁足,段锦衣被禁足几日凤钦一句话都无,对段凌烟却是面面俱到生怕她受了委屈,男人若喜欢一个女人才会如此用心,同样是段氏之女,却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段锦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晦暗不明,微微一顿她这才继续道,“凌烟不会被禁足多久的,她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了一身的好手段,她知道段氏的境地自然知道怎么做。”
朱砂点点头,却又有些怀疑的道,“可是主子您说过,对段夫人不可尽信。”
段锦衣的眉头不由得微皱,眯了眯眸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段锦衣在段凌烟之前进宫,她诞下了六公子之后段凌烟才入宫来,那个时候宫中的五大主宫只有一宫还空着,而凤钦虽然给了夫人美人的名分,真正上心的却不多。
朝臣们看出了这一点,便不断的将自己族中的贵女送入宫中来,凤钦照单全收,却也没几个宠爱过一月的。段凌烟就是在那时候被段氏族中的长老选中送到了凤钦身边。
段凌烟出身段氏旁支,算是段祺的远亲,若非是族中实在无人她也不会有入宫的机会,可谁也没想到却是她盖过了那时候内宫三千粉黛独占了凤钦的宠爱,初初进宫的段凌烟并不是如今的明艳不可方物,比起其他氏族贵女,起初的她不过只是个小家碧玉,后来她却越来越多变,清雅脱俗有之妖娆妩媚有之,凤钦大抵对她着迷就在此处,而段锦衣承认,段凌烟是她所见的最为灵气的女子,仿佛山间山茶汲取天地灵气幻化的妖精!
“并非不可尽信,只是有时候吾看不懂她。”
出了一会儿神,段锦衣缓缓的道出此话,朱砂疑惑的看着她,“主子的意思是……”
段锦衣直了直身子露出疲惫之色,朱砂忙扯过一旁的靠枕垫在了她身后,段锦衣靠着舒服了才微闭上眸子道,“在这个宫里,有人要君王的宠爱,有人要荣华富贵,有人图子嗣,有人谋家族的兴盛,有人独善其身只求自保,有人八面玲珑回护他人,而一个人若是叫人看不出她的目的,便是十分危险的事,凌烟的目的,我便看不出。”
朱砂一边在香炉之中加了一把香粉一边皱眉转身,有些迟疑,“看不出段夫人的目的?可是段夫人不是得了王上的宠爱吗?而且她也在帮着主子您呀……”
段锦衣摇了摇头,“王上的宠爱不是她想得,是王上想给,得王上的宠爱只是在宫里生存的一种手段却并非她最终的目的,而帮着吾,大抵只是因为她姓段吧,至于其他的,她进宫这么多年都无所出,而她更好似不曾为此费心过,身份地位,若非王上给她若非吾催着她,她怕是连夫人之位也可有可无,她这人,精通宫内的各种手段处处如鱼得水,却又不像这宫里的人,从不为权名利禄钻营算计,看着她得到许多,可她根本不怕失去。”
朱砂想到段凌烟这些年在宫中的行事风格心中微微恍然,只得道,“或许段夫人真的无欲无求呢?再说她已经得到了这么多了,自然就没有争抢的过程了。”
段锦衣闭着眸子,表情沉暗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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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的马车上,朝夕正靠在车壁上沉思。
她没想到段祺会如此铤而走险,可这却也是极佳的机会,用一百种方法算计也没有敌人自己犯错来的好,段祺大抵也没想到凤钦会如此就准了他,现在的段氏骑虎难下,处境不可谓不尴尬,可光是这样是不够的,段氏能有如今的地位自然有他的积淀。
商玦本来是入宫乘着的是自己的马车,可和她一起出宫之时就定要做她的马车,朝夕本一直在沉思段氏的事,一会过神来便见商玦在看着她,他目光脉脉,瞬间就让朝夕想到了白日里的那个吻,心头一跳,朝夕皱眉掀帘朝外面的宫道上看去。
“先是禁足了段凌烟,又是禁足了段锦衣,而后又否决了册立凤垣为世子,眼下,又准了段祺的奏请,现在的蜀国朝臣们一定在想蜀王对段氏的态度。”
商玦语声脉脉,目光落在她侧脸上,车窗之外是蜀王宫金檐玉瓦悠长宫道,根本没什么好看,朝夕索性放下车帘转过身来,“即便如此,朝堂之上也多得是对段氏忠心耿耿之人,何况段氏的二十万大军才是他们真正的持仗,只要那二十万大军还在他们手上,那蜀国就还是段氏说了算,段祺这次行事如此放肆,便是因为如此。”
商玦自然明白这其中关节,他唇角微弯的看着朝夕,“那二十万大军只是有一半的将领姓段或者是段氏的门客,可他们并非是段氏的私兵。”
朝夕皱眉,“有一半将领姓段已经足够他们掌控正支队伍,何况还有那样多对他们忠心耿耿的门客,这支军队虽然吃的是国饷,可他们的军旗却是段字旗,也和私募之兵差不多了,即便没有在南境镇守,他们依然是蜀国最强的战斗力,不说段氏,他们之中的士兵也大都出身贱民,是真正为蜀国浴血奋战的勇士,至于段氏之人也不乏真正为蜀国效力的。”
朝夕语气平静且严肃,她今日仍然着那一身红裙,墨发如瀑,挽了个简单的飞云髻,是最普通不过的法式,也不曾施胭脂粉黛,可她身上玄醺之色相间,无端就给人瑰丽浓烈的明媚之感,灼灼其华,不可逼视,而现在说话的她又是如此不同,妩媚淡去,严肃的目光少了两分冷傲多了三分俾睨,下颌微抬的模样无端给人威势之感,而她的眼神之中隐隐透着杀伐之气,根本不似寻常闺阁椒房之中养出来的王室之女,她口中说着兵马事,人也仿佛置身烽火狼烟之间,说起那些站在她的对立面却为蜀国尽忠的段氏大军,她的语气甚至带着两分赞叹,寻常男子尚且难有在这等心胸,更遑论她是个年方二八的女儿家。
这世上的确有人生而不凡,轻而易举就叫人心折。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远处御道左右的热闹随之而来,商玦含笑看着朝夕,“二十万兵马并非小数,若能为己所用岂非快事?据我所知,段氏军中分支颇多派系颇多,有了派系,自然有了争斗,有了争斗便有了可趁之机,呢?”
朝夕自然明白商玦所言,这时却是不动声色,马车之外的热闹越来越近,她看着商玦笃定的眼神正要说话,马车却忽然一下停了下来,四目相对的两人顿时齐齐皱眉,朝夕转头看向车门的方向正要问怎么了,马车之外却忽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