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站着的还有离得最远的凤念歆,凤念歆看到朝夕眉头仍然皱着,面上不喜之意更是明显,可再不会像从前那般恶言相向,相反的,她一边厌恶朝夕,一边又忍不住频频看朝夕,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一张小脸上情绪复杂至极,相比之下,自然是凤念芷周身散发出的高贵雍容最不合时宜,她本该上来见礼,可她这会儿只是下颌维扬的站着,仿佛得了封号的是她而非朝夕,朝夕扫了她一眼,目光淡薄的好像在看个死物。
看到朝夕这目光凤念芷牙关紧咬,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只紧紧地攥了攥拳头撇过了头去,一转头,却见凤念歆疑惑的看着她,凤念歆从前本是最讨厌朝夕的,可后来却不知怎么变了,凤念芷心中有气不由低声恨恨道,“看什么看,你以为她还能风光多久?”
凤念歆被她呛的缩了缩脖子,这边凤念蓉却是笑着道,“二姐姐为何不着忌服?”
朝夕摇了摇头,“我还未入宗谱,着忌服不合礼制。”
凤念芷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上前一步凑过来道,“如此说来,这祭礼二姐姐岂不是也参加不了了?”
朝夕直直看着凤念芷,“虽未入宗谱,可已有了封号便是蜀国之臣,蜀国之臣自然能参加祭礼。”
凤念芷一愕,没想到朝夕会这样说,一时有些哑口无言,抿了抿唇才强自道,“什么臣不臣的,二姐姐只是女子,就算得了封号也是个虚号,怎能当做臣子来论?”
朝夕弯了弯唇,“女子不能为臣?女子得的封号便不作数?”
凤念芷眼底波光微转,谁都知道蜀国史上曾经封过几位公主,且那几位公主都是于蜀国有功之人,且临朝当政,与外朝的文武百官并无区别,在凤念芷心中,那几位自然都是古时英烈,自然能为臣,而别人能不能为臣她不在意,她是在说朝夕,朝夕不能为臣。
咬了咬牙凤念芷也一笑,看了看周围笑音悦耳的道,“旁人或许可以,不过二姐姐与蜀国无功,一个虚号怎可如此托大?唔,芷儿愚钝,这样想不知对不对。”
朝夕面上笑意不减,“芷儿的意思是父王昏聩无理册封?”
凤念芷面上一白,哪里敢接这样的话,下意识便抢着道,“我才不是这个意思,父王是蜀国之王,自然是想册封谁就册封谁……”
说完这话,朝夕仍然笑看着她却不再多言,凤念芷先是诧异,继而才面上猛然一红,是了,凤钦是蜀国之王,随便册封谁都可以,而只要是王册封的,便没有虚号一说,否则岂非不尊王权,而她前后之言简直是打了自己脸面。
凤念芷面上一片涨红,在朝夕的目光之下更觉无地自容,转身一看,旁边的凤念蓉几人都看着她,虽然没笑,可凤念芷知道她们心底必定都在嘲笑自己,她一时气急了,正要再说,却见广场尽头忽然出现了一行仪仗,同时内监的执道鸣金之声也响起!
“王上驾到,王后驾到——”
众人转身看去,只见广场尽头紫盖如云旌旗烈烈,凤钦和段锦衣的仪仗浩浩荡荡而来,百官撩袍下拜,朝夕几人也跪地行了稽首大礼,车马渐近,这才看到凤钦和段锦衣身后还跟着宫中诸位公子,一行人不多时便到了台阶之下,凤钦下了辇车转身扫了一眼跪地的百官朗声一笑,又问一旁的礼官,“可都齐了?那便开始吧!”
跪在最前的礼官闻言并未立刻答话,反而是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凤钦面上的笑意便淡了三分,“怎么了?有何差池?”
那礼官咬了咬牙,又看了一眼段锦衣,这才断断续续的道出一句话来。
“王上,段、段大将军还未到——”
第125章 军中暴动
旌旗猎猎,礼幡如林,巍峨肃穆的宗庙之前一片死寂。
凤钦顿了顿方才皱眉,“你说什么?”
那礼官闻言更为胆寒,咬了咬牙又将此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王上,段——段大将军还未到——”
面色微沉,凤钦这才抬眸朝周围跪着的百官之中看去。
适才来的时候不曾注意,可眼下方才看清楚,段祺的确未至,王室成员在前,其后的文武百官按位次排列,段祺本该站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
凤钦眉头皱着,却是笑了一声,“好啊,那就让孤和诸位一起等着段大将军到场!”
一句话落,除却段锦衣之外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凤垣和凤煜站在最前,闻言也跪了下来,凤晔眨了眨眼,这等场合之下再不敢耍小聪明,也默默跪地,段锦衣见状抿了抿唇,转身对着凤钦轻声道,“王上,大将军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凤钦又笑一下,“哦?大将军真是比孤还忙啊!”
段锦衣不知如何替段祺开罪,且今日的场合只有她这王后正妻到场,其他的哪怕是夫人也只是贵妾,是不必参加这宗庙祭祀的,没有段凌烟帮忙,她知道自己只会越说越乱,咬了咬牙,段锦衣没想到段祺竟然如此大胆,奏请换防就算了,今日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也敢下了凤钦的面子,他这样行事,难道真的不打算回缓现如今段氏的处境吗?
段锦衣明白凤钦对段氏有所忌惮,更气自己的哥哥为何如此不为她考虑,她到底是王后,他的侄子还为成为世子,而他如此委实是将她们母子往绝路上逼。
段锦衣心中苦涩,面上却还要做出雍容淡漠的样子,目光一转,却看到了跪在最前方的朝夕,朝夕那一身红衣本是最刺目的,奈何一来先被段祺未到场扰了她才未曾注意到,今日这样的场合,怎么还能着常服参加祭礼?段锦衣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摇光公主怎这身装扮?宫中未送礼服去公主府吗?”微微一顿,段锦衣有些唏嘘的道,“孙岑做事一向十分稳妥的,怎么今次在这里疏忽了?”
这话一出,凤钦也看了过来,便见朝夕微微抬眸,欲言又止一瞬方才道,“回禀王后,因摇光尚未入宗谱,着忌服于理不合,这才着了便服来,若是……”
“行了行了,摇光身份特殊,便服也可。”凤钦摆摆手,“是孤未曾想到这一茬,她是有封号的公主,宫里只怕也不知怎么做她的祭服,稍后孤会着礼部重新准备,至于入宗谱……孤稍后会和燕国世子商议,孤既宠爱朝夕,便要给她定个吉日才好。”
凤钦这话语声郎朗,整个广场上跪着的百官都听了见,段锦衣闻言面上青红不定,半晌才定了心思,朝夕只再度合手一拜,“朝夕多谢父王——”
朝夕归来已有多日,可真正见过她的朝臣除却第一晚之外却是少之又少,虽则如此,关乎朝夕的流传却是不少,直到今日,百官们方才确定了凤钦对朝夕的宠爱是真,虽然这其中必有缘故,可凤钦的话已摆在了这里,朝夕的地位无可动摇。
一片死寂的场上只有凤钦话语的余音在回荡,而凤钦也不将此事当做什么大事,相比于段祺的缺席,朝夕着便服算什么,他只把目光落在了广场尽头的方向,既然说等,便是在真的等,这么多人等着段祺,谁也不知道段祺为何在这等重要的日子缺席。
时间不断流逝,且不说这跪在地上的百官和各位公主们多么受罪,单说眼看着快到了吉时先是急死了礼官,眼看着那广场尽头还没有人影,满场的沉默尴尬无人化解,终于是钦天监监正严正抬头拱手道,“王上,眼看着吉时快到了,不能耽误了吉时啊。”
今日所有的祭礼程序都卡了最吉利的时辰,便是一刻钟也错不得,若这宗庙大典错了,后面的便都要错,祭祀本就是取利避祸的,耽误了吉时是大忌,他可承担不了后果,严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王上,还有半刻钟不到就要过了吉时了……”
严正压低了声音催着,凤钦面上的冷笑也渐渐变作了九月的冰凌,周围跪着的诸人腰酸背痛冷汗直冒,只能偷偷的转头看看身边人,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凤钦浅吸口气,又往那尽头看了一眼转身朝宗庙正殿走去,“都起——”
“来”字还未出,广场尽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跟在凤钦身后的王庆更是立刻提醒道,“王上,大将军到了,大将军到了……”
凤钦转身,所有人都朝来处看去,果然,段祺一身赤色官服已经到了。
段祺官属一等侯爵,官服之上的狼纹鹿纹有六重,他冠冕楚楚大步而来,显然也是知道自己来的太晚了,因是武将出身,段祺行止之间虎虎生风颇有几分威势,可待他走入广场,细心之人便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段祺的眉头紧皱着,额间还有层薄汗,看样子是赶路赶的太急了,本有人以为段祺是故意来晚的,可眼下看到他如此神态又有些怀疑,难道他当真是因为些什么事情耽误了?这般想着,段祺已走到了台阶之下。
他在凤垣和凤煜之前撩袍下拜,“王上万年,王后万年,臣来迟了,请王上王后恕罪。”
凤钦转过身来,笑一下,“爱卿可是遇到了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