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一皱,朝夕下意识退后一步,“你做什么……”
商玦头也不抬,只是不容置疑的抓着她的脚,“快点……”
他竟然还催起她来了……朝夕愣着,有些惊讶,有些惶然,可却不受控制的将脚抬了起来,便见商玦修长的大手握着她的脚,将那丝履为她穿了上,穿完一只换另外一只,动作温柔,且一点也不生疏,待穿完了两只,商玦这才站起身来,他站的极近为她穿鞋,这下一站起来便距离她极近,顿时将她眼底的无措看的一清二楚。
商玦无奈笑了笑,拉住她的手带她往外走。
朝夕有些发愣的跟着他的脚步,脑海之中混沌一片。
商玦近来的行径越来越诡异了,他一个权势滔天的世子,一个连蜀王的面子都可以不顾的世子,一个在世人眼中如神如佛的世子,竟然能蹲在她面前为她穿鞋,他为了利益大概可以用尽百般手段,可在朝夕眼中,他的手段绝不包括放低身段迎合求全,更别说委屈讨好卑微取悦了,这不是他的风格,而她,自认也不是什么能让神佛低头的天仙……
朝夕看不透,想不通,可偏偏走在她身前这人活生生的还在笑,而适才那一幕更是真切的在她脑海之中盘旋反复,这可不是做梦,咬了咬牙,朝夕挣开了商玦的手。
商玦回头望了她一眼,却对上她纳闷审视的目光,他又笑一下,心知她意外惶惑,却就是不解释,朝夕抿了抿唇,一边若有所思一边走到妆台之前去绞自己的湿发。
商玦便跟去站在了她身后,铜镜之中映出朝夕的脸,又映出商玦白衣盛雪。
朝夕看着镜中的商玦极快的恢复了平静,“外面如何了?”
商玦抿了抿唇,“所有人都去了未央殿,蜀王也在,眼下许是在查验湖中的沉船。”
朝夕没有意外的点头,“湖中的沉船……今日的沉船的确叫人意外,船上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若是再久片刻,必定是要出人命的,若是有人动手脚,必定是不在船上的人,可在船上的人很多,有谁会为了杀一个人让这么多人陪葬。”
商玦蹙眉,“此事的确令人费解,可宫中之事总是难说,为了一个人要其他人陪葬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或者,或许那船上有许多人都是她想除掉的呢。”微微一顿,商玦又道,“只是她没有想到,不仅没有死人,还出了于美人这个意外。”
说到于美人,便又说到了庄姬之死,朝夕眼神微暗,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
商玦见她出神也未曾着急,不过片刻,朝夕便神色一定道,“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毕竟是十三年前的往事,当时没有人质疑母后的死有异,今日要翻案却是难了。”微微一顿,她表情微冷,“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些声音还没来得及让人听到便消失了。”
商玦没说话,却可以想象十三年前庄姬死后是何种情形,从帝国嫁过来的公主并不如蜀国的老氏族们势力强大,她自己一死无人可以护住这一双儿女,更别说其他为她鸣冤的人,王后的死便真的成了一场再正常不过的病故,丧礼下葬,再无人问津。
商玦的目光暗了半分,见朝夕一边说着一边停下了擦拭湿发的手,他便上前去将她手中的巾帕接了过来,朝夕本在出神,巾帕被拿走之后方才看着空落落的手一愣,顿了顿,定定的看着镜子里的商玦,商玦不怕她看,只一遍遍将她的头发擦干。
窗外仍然能听得见风声怒号,可屋子里却安静的只剩下朝夕和商玦的呼吸声,朝夕的墨发一点点变干,她眼底对商玦的审视也越来越少,二人虽是无言,屋子里倒是安然静谧格外叫人舒服,可这样的时间并未持续多久,半刻钟之后,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朝夕转眸朝门口的方向看去,“什么事?”
敲门的正是子荨,听到是朝夕答话她倒是有些意外,随即便道,“公主殿下,王公公那边派人过来了,还有扶澜公子他们也过来了,您看……”
原来是扶澜来了,想必是知道祭礼出了事寻过来的,也对,所有的宾客都被安排去了未央殿的话,扶澜这等性子的人必定是不愿意待在那里的,朝夕点点头便站起身来,又吩咐道,“让他们在外厅稍候片刻,我马上就来,好生招待。”
子荨应了一声“是”便离开,这边厢朝夕已打算出的门去,刚走出两步却被商玦一把拉住,朝夕回头看着商玦,便见商玦目光严肃的道,“就这样出去?”
朝夕眼下换了衣裙,算是穿戴齐整,虽然不是多么正式,可是见扶澜他们也无须正式吧?这般想着,商玦却上前一步抬手将她耳边的乱发拂了拂,“你未挽发。”
朝夕头发差不多干了,的确未挽发,可见扶澜而已无须讲那么多礼数。
商玦见她有些懵懂干脆扳着她的肩膀让她又坐了下来,一边拿起桌案上的珠钗一边道,“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到你不曾挽发的样子。”
说这话,朝夕便觉商玦的十指在她发间穿梭起来,再看镜子里,垂落在肩头的散发都被他收在掌心,熟练的分成几缕,而后也不知怎么盘挽了一下,不多时便成了个斜云髻,再将珠钗一定,竟然稳稳当当且十分好看,朝夕眼底闪过讶色,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不觉得挽发和未挽发差别多大,可挽起发髻的自己显然是要精干利落许多。
商玦也满意的看着自己亲手挽出来的发髻,“好了,这样才可以出去。”
朝夕听着这话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朝外走,商玦在后面跟着,又拽过一件披风搭在了她身上,“你可觉不适?至少要用点姜汤去去寒。”
朝夕摇头,推开门走了出去,商玦见此有些无奈,待看到子荨还是吩咐了一句,子荨笑着道,“姜汤已经准备好啦,公主殿下马上就能喝,奴这就去取……”
朝夕听着便知躲不过去,便也不曾说什么朝前厅去,前厅里,扶澜和洛玉锵都在,洛玉锵端端正正坐着,扶澜却在看屋子里的布置,另一边还站着王兴,因扶澜二人是商玦的人,因此这王兴倒是十分上心,见朝夕和商玦出现当即行稽首大礼。
“奴拜见公主,拜见世子殿下。”
微微一顿,又道,“听闻公主也出了事,公主可有大碍?”
朝夕摇了摇头,“起来吧,辛苦你了,我倒是还好,想必你师父那边还在忙着,这里也不需你看着了,且去忙吧。”
王兴任务完成,本就该走,听着这声“辛苦”面上一笑。
“奴不敢言辛苦,公主体恤,奴这就告辞了。”
朝夕点点头,王兴便起身退了几步朝外去,扶澜自朝夕出来便一直审视的看着她,想来是看出她瞧着没什么大碍这会儿才叹了口气,“真真是吓人,我们瞧着那船沉下去的时候真想飞过去救人,想想还是忍住了,小鹿啊,你怎么总是出事?”
此前被劫走,后来被刺伤,这会儿落尽湖里又差点没命,他这话倒是说在了商玦心坎上,朝夕回来之后的确总是出事……不对,似乎在外面时也经常出事……
朝夕眉头微皱,“这一点我也十分无奈,不过幸而未死。”
扶澜笑笑,“怎么会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是让你受罪了……”
这话带着宽慰和关怀,朝夕弯了弯唇,正要说话,这边厢子荨捧着碗姜汤进来了,朝夕本不喜用药,可看着子荨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是二话不说接过来喝完,子荨一双眼睛亮亮的,又看了看商玦,“今日公主可是乖觉呢,都不需让人劝的。”
商玦笑笑,“嗯,谁说不让人劝的。”
这话听的扶澜笑意一深,且那笑意又兴味又酸……
“哟,原来你劝过了,让我们等了半天,且说说你是怎么劝的?”
扶澜话里有话,好似他们在屋子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边子荨也睁着大眼睛看着商玦和朝夕,朝夕皱眉看她一眼她才嘿嘿一笑要跑出去放碗,可刚见她出门便听到她意外的“咦”了一声,又接着道,“王公公怎么回来了?”
王兴不是走了吗?怎的这又回来了?
朝夕挑眉,和商玦目光一碰,显然商玦也没想到,直觉告诉朝夕一定是出事了,她便也朝门边走去,走到门口果然看到外面站着王兴,他离开之时表情寻常,这会儿却有些着急,看着朝夕更是欲言又止的,朝夕蹙眉,“王公公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王兴拱手拜了拜,“公主殿下,奴刚出去便听手底下人传来一信,此事本来不用现在就告诉您的,可奴想了想,还是让您早点知道比较好。”
朝夕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而王兴这边小心翼翼的道出他折返的缘故。
“公主殿下,于美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