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澜虽然是江湖中人,可对大殷的诸侯却是了如指掌,从前的齐国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兵强马壮财富众多,并且世代和皇室有亲一直位于五大侯国之首,晋国紧随其后,赵国也不弱,可到了眼下,燕国却在大败了赵国和晋国之后一跃成为五国之首,这等情状之下,齐国无论如何不会甘心的,想要派细作渗透入燕王宫也不是不可能,而晋国和赵国,除却五大侯国相争之外还有朝夕的因素,盯着燕国也合情合理,唯一只有蜀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蜀国不但距离的远,且燕蜀即将联姻,蜀国不会在这个时候派细作过去,再加上蜀王凤钦的脾性,他也不是个有雄心壮志盯着燕国的人,而其他的七个小侯国,大都依附于五大侯国,若是他们的人,便必定是五大侯国其中某国的意思,否则他们怎敢和燕国抗衡?
而扶澜说的镐京,却是最为微妙的存在,殷溱女帝建立大殷之时便分封了十二诸侯,从前十二诸侯谨遵镐京帝君之令,可到了后来,镐京的帝君对诸侯的压迫越来越强,便有诸侯开始脱离帝国的原有体制开始自治,发展到现在,诸侯国各个国情都不同,大到国家官僚体系,小到年节祭祀,诸侯国越来越脱离“大殷”两个字有了自己的样子,而渐渐崛起的五大侯国不管是兵力还是财富都蒸蒸日上,便越发让镐京的皇室感到不安,除了派天子使节驻守监察之外,派细作混入内宫也是极有可能的,而这些诸国之间心照不宣,虽然不知道自己国中到底有多少细作,天子使节成了摆设却是真的,渐渐的,帝君凭着脾性不执着于派使节驻守了,倒是各式各样的剥削帝令多了起来,譬如新年之时的进贡。
扶澜说的这些商玦怎会不知,他弯了弯唇,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几个细作而已,也无伤大雅,如今的燕国王宫已经不比从前了,等郁坧回到燕京,自然会好。”
说着又眯了眯眸,“只要晋赵不联手,燕国便无忧。”
扶澜扬眉,“你可别乱说,晋赵若是联手你可怎么办?”
商玦看着扶澜,眼神深暗,“姬无垢如何也不会和赵弋联手……”
扶澜不知想到什么恍然一瞬,“对啊,眼下姬无垢还在蜀国呢,我倒是把他给忘记了,说起来,这个姬无垢大抵也是恨极了赵弋的,这样你确是安心了。”
商玦又蹙眉,“不过这一次的细作之事,只怕和晋国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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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旧案重提
扶澜眼神微微讶异,“姬无垢在蜀国,而你离的这么远你怎么知道的?”
说至此,商玦眼底微暗,表情也愈发冷峻几分,“他来蜀国是为了什么我心中自然明白,而他也是了解她的人,若没有真凭实据,他如何阻止她与我成婚?”
战九城和扶澜互视一眼,扶澜眯眸,“所以……会不会其实姬无垢已经知道了什么并且告诉了小鹿?凭着小鹿的性子,只怕也要去好生查证一番的。”
商玦闻言苦笑一下,扶澜瞧着他这微苦的笑意有些不解,转头看着战九城和云柘,终是云柘忍不住跟着苦笑一下道,“公主殿下的确已经开始派人查主子了。”
扶澜轻“啧”一声,“小鹿……小鹿没有听信别人的话反而先去自己查证一番总归还是不错的,咳咳,不过你们婚期已定,这事也算是板上钉钉了……”
扶澜想安慰一下商玦,奈何说出来的话却是有些苍白,说到底朝夕只信自己不够信商玦,否则便不会花大力气去查,而她更是从未问起过商玦,这才是让商玦心中发堵的,商玦听着扶澜这话摇了摇头,“查吧,让她查,她从来只信自己的眼睛,让她去查也好。”
扶澜微微颔首,倒是十分同意,“对嘛,反正你了解她。”
扶澜说着,商玦已拿起一旁的笔和信笺写起来,他写字仿若行云流水,离的远扶澜也看不清他在写什么,只见他写完一封,稍稍一顿之后又拿起纸笔写另外一封,待两封写好,又拿起来等墨迹稍干之后便折了起来分开装进两个信封,在信封之上写上亲启字样,盖上火漆封口,而后便交给了战九城,“送到郁坧和王后手中,要快。”
这片刻商玦虽然在和扶澜说话,可显然心底已经有了打算,扶澜见他做出了决定眉头微微一扬,而后看了看战九城又看看商玦,“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刚才你们说的流言蜚语是什么呢?怎么这么看重的样子,对你们影响很大吗?”
什么都不知道却也能一本正经的说上半天,云柘眼底都露出两分无奈来,商玦沉吟一瞬正要开口解释,战九城却又去而复返,他手中还拿着信封,显然还未送出消息去。
商玦看的眉头一皱,“怎么了?”
战九城的表情有两分奇怪,“殿下,蜀国的廷尉大人来访了!”
蜀国的廷尉大人?孙昭?商玦蹙眉,扶澜先惊讶一瞬,“他来做什么?”
战九城表情更为奇怪的朝外面望了一眼,似乎是在看洛玉锵,而后又看着扶澜,“说是来找扶澜公子的弟弟的……”
来找扶澜的弟弟的?!扶澜的弟弟,岂不是……洛玉锵?!
扶澜顿时站直了身子,好端端的,这个廷尉大人不可能没有什么缘故的便来找洛玉锵,而且孙昭是在宫里见过洛玉锵的,他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说,怎么现在却要来找洛玉锵了?扶澜皱眉,一个转身走了出去,洛玉锵还在外面趴着写字,听到动静也没转过身来。
后面商玦和战九城等人也走了出来,商玦道,“请进来吧。”
见所有人都走出来洛玉锵方才抬起头来,转身看了几人一眼眼底生出些疑惑,还未等到解释,门口的方向却传来脚步声,洛玉锵回头一看,便见一身青衫的孙昭带着孙黔走了进来,看到来人,洛玉锵下意识的便皱了眉头,因为孙昭第一时间看向了他,那样的目光,让他禁不住的后退了一步,他后退一步,身后却触到了什么,回头一看,扶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扶澜拍了拍他的脑袋,带着安抚之意。
孙昭只看了洛玉锵一瞬便大步上前走到了商玦跟前,拱手拜道,“孙昭拜见世子殿下,特来叨扰,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孙昭到底是蜀国臣子,来商玦这里却未提前递上拜帖,如此冒失实在是唐突,商玦看着他并未立刻说起身免礼的话,看了他两瞬方才道,“听说你是来寻扶澜公子的弟弟的?”
孙昭直起身子来,目光扫了一眼洛玉锵,“正是。”
洛玉锵拿在手中的笔“吧嗒”一声落在地上,人禁不住又往后挨了挨,这个廷尉大人是来寻他的,要知道救了十三公子的乃是扶澜啊,好端端的为何来寻他?洛玉锵眉头紧皱,眼底闪过两分惶然,难道是为了洛氏的事?他的不安即便极力掩藏也被在场众人看个明白,扶澜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无声的安抚和保护,洛玉锵低头,鼻尖微酸。
那边厢商玦继续道,“廷尉大人来寻个小孩子做什么?”
孙昭看着洛玉锵,听到这话默了默才看向商玦,“孙昭听闻扶澜公子的兄弟……”话头一顿,他又看向洛玉锵,“且不知这位小公子叫什么?”
叫什么?他的名字?他可是姓洛啊……洛玉锵心头一颤,忽然就不敢开口,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扶澜的声音在他头顶响了起来,“他叫扶钰,是我弟弟。”
洛玉锵一愣,战九城和云柘眉头微挑,商玦眼底生出两分薄笑,似乎在品味扶澜起的这个名字,微微一顿,扶澜这边厢又道,“‘钰乃玉石不可轩’的钰。”
“钰乃玉石不可轩”乃名书《大殷玉史》之中的一句话,但凡是读书人没有不知道的,他这话自然是在强调洛玉锵改了名字,连“钰”和“玉”都被他改了,字都不一样了,自然没人再将他当做洛玉锵来认,此前商玦便想到过洛玉锵被人认出来怎么办,也曾想过改名字,却一直只叫人不喊他的全名而未曾成形,而扶澜说洛玉锵是自己的弟弟更是一句玩笑话,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扶澜给了洛玉锵新的名字,却是真拿他当弟弟了。
扶钰,扶钰,这个名字让洛玉锵心底一暖,忍不住在舌头尖念了一遍又一遍,他是洛氏的私生子,原本的名字从小便不被人待见,从小到大更没被人叫过几次,在洛舜华的口中,他是那个“小畜生”,在下人的口中,他是“小结巴”“小混蛋”,如果可以,他早就不想要这个名字,他年纪尚小,处于本能的不想牵扯到洛氏的案子之中,更知道若是牵扯进去,身为洛舜华的儿子是必定要被定罪的,最终,还是商玦和扶澜救了他。
而一个新的名字仿佛才是真的新生,洛玉锵心底生出莫名的激动,眼底生出两分湿润来,敛了敛眸,才将那抹湿润掩盖下去,可另一边,孙昭仍然看着他,“扶钰……孙昭此来乃是为了问扶钰小公子两个问题来着,不过看到扶钰小公子便想到了淮阴侯府的四少爷,传闻四少爷从小患有口吃之症在府中并不受宠,后来洛氏出事之后四少爷无端失踪。”
商玦眉头微皱,扶澜也沉了脸,这个孙昭,难不成是真的来为难洛玉锵的?!
便是洛玉锵自己听着这话也忍不住背脊一凉,院子里正沉默,孙昭上下打量了洛玉锵几瞬却又改了口,“不过扶钰小公子和那四少爷想必是不同的,洛氏犯了滔天大罪,那小少爷想必不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或许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也说不定。”
孙昭乃是廷尉,若是他都愿意改口,那洛玉锵便算真的逃过了一劫,因此听到孙昭这样说,洛玉锵自己眼底也生出一片微光,商玦蹙眉道,“廷尉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孙昭弯了弯唇,“世子莫要误会,孙昭只想问扶钰小公子一个问题。”
商玦看着孙昭,眼底生出两分疑问,孙昭便看向洛玉锵道,“听闻小公子此前在淮阴侯府亲眼见过杀害淮阴侯世子的凶手……此事可是真的?”
谁都没想到孙昭问的是这个,便是商玦都一时微愣。
孙昭接手的是蜀王宫的几桩案子,却怎么好端端的问起了淮阴侯府的事?
眯了眯眸,商玦忽然明白孙昭来此的目的,他转眸看着洛玉锵并未出言,意思便是洛玉锵回答不回答全看他自己,洛玉锵闻言愣住,眉心倏地一跳,已经有很久没有人问过他那天的事了,自从跟着商玦和朝夕一路到了巴陵,就再也没有人再问过那日的事,想到那一日,洛玉锵的面色白了三分,唇角微抿,他求助一般的看着商玦,对上他有些惊惧的目光,商玦叹了口气还是看着孙昭道,“孙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孙昭便又商玦,“燕世子应该知道,那夜摇光公主提过淮阴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