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倒来指摘吾?!”
朱砂吓得一抖,连忙去收拾地上的狼藉,一个字也不敢接。
昭仁宫里怒意沸反,长信宫之中倒是祥和许多,宫人们本来因为自家主子触怒君颜惶然了好一阵,可也没看到王上下令将自家主子赶出长信宫,且太医院和内府的一应供应都未变,再看到自己主子安稳的养起病来半点不着急,下人们的心也稍稍安稳了一分。
内殿之中,染袖正将一盅雪莲羹捧给段凌烟,段凌烟手执玉勺,优雅而缓慢的品尝起来,染袖看着她这样嗔怪的撇了撇嘴,“外面都在传主子马上就要失宠了,主子却是优哉游哉的贪吃,真不知道怎么说主子才好,便是做做样子也该再去跪一跪的。”
段凌烟面上粉黛未施,闻言蹙了蹙眉头,“崇政殿外的地砖又冷又硬,再多跪片刻我这腿干脆不要算了,现在王上正在气头上,哪里能见我,段氏又出了这样大的篓子,我去了多半要被呵斥回来,既然如此,我何必前去寻那个霉头。”
说着段凌烟拂了拂自己的面颊,“说起来这雪莲真是滋养的圣物,你看我这气色是否有了些微变化?在霜月殿的时候不敢铺张,眼下可算能养养身子了……”
染袖在心底翻了无数个白眼,“主子,你就不怕您真的失宠了?”
段凌烟轻笑一声,眉眼之间媚色天成,“照你所言,我马上就要失宠了,那我岂不是要多用些雪莲这般的好东西?啊,真可怜,马上就要吃不到了。”
染袖扶额,无语的接过段凌烟吃完了的玉勺,段凌烟拿巾帕擦了擦唇角,这才伸了个懒腰躺在了榻上,“偷得浮生半日闲,失宠就失宠吧,反正不失宠,这悠闲的日子只怕也没多久了。”段凌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闭上眸子一副小憩的样子。
染袖转身看她这样更为无语的摇了摇头,“吃完了就睡……”
段凌烟听到了这话,却微微一笑,语声慵懒又含糊不清的问,“前日大将军说要换防到哪里来着?这么一闹,这次想必他要如愿以偿了呢……”
染袖眉头微动,“主子,大将军说要换到中路呢。”
段两眼唇角仍然有两分弧度,却未答话,好似真的睡着了。
染袖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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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手把手教
连着两日,巴陵之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事便是镇南军中的暴动。
有说段氏嫡系子弟在南边胡乱屠杀功臣的,有说段氏军中无法纪,任由士兵在南边烧杀抢掠的,还有人说段氏已经在南边自立为王的,更有甚者,说段氏要挥军北上造反谋逆,流言越传越不像样子,段氏一边善后一边应付纷至沓来的弹劾折子,从里到外每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没几日,段祺称病告假在家,内宫里,段锦衣闭门斋戒为凤钦和南边死去的将士诵经祈福,六公子凤垣也没日没夜抄了厚厚的一本《金刚经》送到了王案之上。
宫里宫外不得安生,朝夕的公主府却是一如既往的静谧安然,朝夕每日里辰时正入宫请安,巳时过半便回府,这一日,她刚进府门便看到了停在一旁的马车,看着那马车,她便知道商玦来了,待回到主院,果然看到子荨一脸的喜笑颜开,便是蓝新面上都有股子不同寻常的喜色,待进了暖阁,便见商玦好整以暇的坐在她寻常坐的位子上自己和自己下棋。
“回来了?你过来看看,若是你,这步会如何走?”
商玦自然而然的招呼了一句,朝夕褪下身上斗篷走了过去,低头一看,只见棋盘之上黑白子杀的难分难解,这局棋这么下去多半是个和局。
朝夕落座,坐在了商玦对面,二人隔着一张案几,朝夕看棋,商玦看朝夕。
自己和自己下棋,两路棋的路子自己都知道,一变再变也免不了变成和局,可是如果两人对弈就不一样了,只见朝夕落座不过片刻便拿起黑子落了一点,商玦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之上,这么一看不由得眼底一亮,“这一招看起来不痛不痒,便是往后三十招都无用,可若是往后五十招,这步棋便是致命一击,妙极,妙极!”
商玦朗声笑言的落下一子,朝夕却听的眉头微皱,她不动声色的步下一招暗棋,本以为胸有成竹,却不想一眼便被他识破,这感觉可实在不怎么好……
重新拿起一子,朝夕略一思忖,又落下了一处,商玦看着,这次沉思的时间略长半刻,而后方才一边点头一边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你这可是用上了兵法。”
说是这样说,商玦还是没有犹豫的落下了一子,朝夕看的眯眸,商玦便继续道,“兵者,诡道也,你欲迷惑于我,我便守而不攻,你待如何?”
商玦今日心情似乎极好,朝夕看他兴致颇高摇了摇头不接话,只抬手又落下一子,商玦的唇角越发高扬,来来回回与她交手起来,一边落子,商玦一边闲适的问,“今日蜀王病况如何了?过了这么几日,南边的事当已经论证清楚了吧?”
朝夕抬眸看他一眼,“这些你难道不知道?”
商玦轻笑一下,“我当真不知道,我每日过来,不就是要问你这些?”
朝夕轻“唔”了一声,“那云柘他们去做什么了?”
商玦又笑,“听他们说哪有听你说有意思?我已经让他们不必每日来报了。”
朝夕蹙眉,只觉得商玦此行有些幼稚,还未说话,那边子荨和坠儿已新上了茶点,送上这些,商玦不请自拿,真是一副将公主府当成了自己家的模样,他一边喝着茶,一边落下棋子,还要继续看着朝夕,一副等她告诉他这些的样子。
朝夕皱眉看他一眼,眉眼间有些无奈,顿了顿到底还是开了口,“父王的病况好转许多了,南边的事也是真的理清楚了,段氏军中的主官段锡是主犯,另又有十多名副官也被定了罪,这十多人之中一般出自段氏,一般是旁系,都是些有实权的职位,拥护段氏的朝臣自然觉得如此便可,其他人虽然有心发难,可段祺推出了段锡,别处却难发难,父王已经准了这些罪论,派去的监察使带着谕旨过去,这些人要被缉拿回巴陵处决。”说着微微一叹,“五千多人的性命十多个人就抵消了,新调拨的军饷都要用来安抚人心。”
商玦听着,面上笑意微消,一副专注的样子,倒像是此前真的半分不知,“没有提换防之事?出了这样的事,这大军若不重新整饬必定是极大的隐患。”
朝夕点头,“今日没提,父王还在犹豫吧。”
商玦手上微顿,“只怕是在等人。”
蔺辞离开巴陵还未回来,他接的人自然也没有回来,而朝夕和商玦都知道蔺辞接的人是谁,朝夕略一沉默,“也要等各路述职的将军回来才好调度安排。”
商玦颔首,又忽然问道,“这些罪论是孙昭定的?这次他没揪着段氏不放?”
提及此朝夕眼底微微一亮,“这个孙昭,此前听闻多有一根筋惹父王不快的时候,这一次倒是办的极好,定罪的人里面本来没那么多段氏子弟,后来都是他纠察出来的,本来光段氏子弟都纠察了十多人,段氏自然不愿意,后来相持两日取了个中间,段氏无话好说,他那里也没再一直盯着不放,他这次纠察出来的人,都是段氏在南边军中实权在握的人,虽然不是位置最高最威风八面的,可段氏在南边军中的几处紧要关节都断了。”
商玦轻笑一下,“段氏不好下手,他倒是不怕,先提个段氏一定不会愿意的条件,再退一步,段氏有了比较,他这退的一步就成了事,此事也不宜纠缠免得生变,要的就是个快,这次他的确做得十分妥当,段氏真是元气大伤了。”
朝夕颔首,“段氏也是迫于巴陵之中的流言才要表情态度来。”说着斜商玦一眼,“云柘他们没给你打探消息,这几日都是去散播流言去了吧?”
商玦笑开来,又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我也只能做做这些小事了……”
这些自然不是小事,段氏在巴陵之中若说权势第二绝无人敢认第一,可是这一次的流言在两日之内便流传成这样,且段氏想尽了法子也没有压下来,这其中自然要费不少功夫的,朝夕深深看了商玦一眼,“你不必这样说,你做的我都知道。”
商玦笑意不减,“难不成你想报答我?”
朝夕听的蹙了蹙眉头,手上的棋子却未停,商玦低头一看,却见朝夕这招杀气四溢竟破了他一处壁垒,商玦皱眉苦笑,“你这样的报答,真是……”
话头一段,却见朝夕左翼虽然杀气四溢,可是这一招一落,右翼却有了一处明显破绽,商玦苦笑微滞,朝夕已落下棋子站起身来,“让你一局,算是报答你了。”
朝夕居高临下的,还抬了抬下颌,说完这话便朝外走去,她双手背在身后,大抵是赢了一局,脚步看起来轻快许多,从他的方向看过去,见她唇角也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