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风有些窘迫,慌忙解释道,他很担心闫时轮会误会自己的师傅,误会他是不是在观察他什么,又或者是介意他双眼的事情。
“前辈误会了,晚辈……只是想求前辈,能给小徒沈岩一次机会……”
其实在慈正天师来之前,林朔风已经将沈岩如何欺辱闫时轮的事情如实禀报了,但林朔风却拗不过自己的师傅,成了这出头鸟,对于林朔风来说,毕竟师傅对自己有养育和教导之恩,而对于闫时轮他确实也极不情愿用恩情来束缚他。
“喔,你带林朔风来,是想威胁我?”
“不敢,不敢……”
慈正天师慌忙否认,虽说心内是打着这个注意,但是他却不知道在闫时轮的面前自己居然一点都硬气不起来,反而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对于慈正天师来说,即使眼前的年轻人还不够自己一半的岁数,甚至双眼还无法视物,但自己却有一种被他窥视了内心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恐怖,但是让人不由的肃穆。
“要给他一次机会,也不难,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闫时轮起身,缓缓的步向庭院,他的脚步十分的稳,但极其的轻,仿佛走在棉花之上,没有丝毫的声音,虽说略有缓慢,但却不同于其他的盲人那样畏缩,而是自信又坦然,林朔风很佩服,他可以明白闫时轮是通过超乎一般的感知力来行动。
“前辈,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贫道只要能做到,一定当仁不让。”
“我要林朔风。”
闫时轮的话不仅是慈正天师与林朔风吃惊,连一旁的杨智城都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也忍不住仔细看了这个跟随了一千五百年的大人,但左看右看,自家这个大人也不像是弯的,即便要弯也不可能找一个小道士吧?
“这……前辈,这不合规矩吧,朔风乃我正一天道弟子,修行界可是有规矩,凡是叛出门派者,一律是要受到褫夺授印的惩罚,他若留下,岂不是成了你佛门中人?”
杨智城默默的看了一眼闫时轮,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有点污,果然这人界呆的久了,连自己的思想都开始被人同化了,心中不由的腹诽,自家这个大人说话真是不清不楚的引人遐想。
“你多虑了,我只是留他下来,为我打扫庭院。”
慈正天师松了一口气,而杨智城也安心了,对于自己之前乱七八糟的想法,杨智城忍不住有点脸红,想来想去闫时轮对于苍舒言的感情如此浓烈,又怎么可能会是弯的?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前辈,不知前辈何时能为小徒授印?”
闫时轮当然明白,这慈正天师说的正是那沈岩,只不过他并不想见那个人,倒不是说生气,而是他不希望林朔风再与沈岩有任何的牵扯,对于林朔风,他可以感受到,这是一个心地极为纯善的少年。
“你既会找到这里,必然是有人提点,若是此人无法授印,那便直接找那收了沈岩印记的人要,若是不肯,就说是我的意思即可。”
慈正天师要的就是闫时轮的承诺,他也并不想闫时轮亲自为沈岩授印,且不说闫时轮言不愿意,就是沈岩也不会同意来到这里,对于这个徒弟他是又爱又恨,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大,这份亲情他如何也割舍不掉。
“那就多谢前辈,听闻前辈前日受了伤,晚辈就不再打扰前辈休息了,告辞了。”
闫时轮很明白,有的时候,即便是神也是有许多事情无法改变,有的人明知是死路却是一往无前,慈正天师如此,自己何尝不是?
杨智城也很会意,很快就将慈正天师带离了青山小筑,庭院之中只留下了闫时轮与那林朔风,此时夕阳也渐渐的西下了,橘红色的天空映照这池塘边的彼岸花分外的妖娆,沙沙作响的树叶,时而会零星飘落。
“先生……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林朔风此时不由自主的双膝下跪,却意外的被闫时轮出手阻止。
“你很聪明,跟着他,损了你的天赋。”
闫时轮顺着少年的手臂,轻轻按住了他的肩头,示意少年将自己带至庭院中的藤椅边,看着闫时轮以手指确认座椅的位子,他才意识到,其实他还是和常人不同,即使法力多高强,在平时还是难免露出不便。
“先生,你手臂的伤没事了吗?”林朔风回忆晚宴那天见面,起先闫时轮的手臂确实无法动弹,但之后却恢复如常了。
“除了仁慈,你必须也有残忍,遇事若缺少了果决,有时你所失去的远远超越你所得到的。”
闫时轮并没有回答,而是在循循诱导,他的感觉从来不会错,林朔风是一块璞玉,他不希望这个少年就此折损在这个案子中。
“先生所说的我不懂,仁慈难道不是救世必备的?”
少年的眼神中似乎有些许的泪光,双拳不由自主的握紧,微微颤抖的身躯,让闫时轮能感受到他还是有倔强的心。
“你在怪我,对你的师傅,师兄见死不救。”闫时轮的语气很轻,并无责怪之意。
“我……”
“道法无常这个道理你该懂得,在这个世界有无数的法门,但不管如何修行,都该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你的师尊对你的师兄溺爱的过了,想要撇开这段因果牵连,着实太难,何况他并不愿意撇开,不是吗?”
闫时轮微微的偏头,耳畔是少年细微的呜咽声,这种无助的绝望,曾几何时,自己也同样感受过。
“缘由天定,挣脱不开的不是缘,而是人心,你我有缘,你的师傅与师兄之间也有一段父子孽缘,不是我想救,就可以救得了。”
林朔风不是不懂闫时轮说的,只是他真的无法做到,这等同于让他坐视最亲的人走向绝路,他也很了解,自己的师傅对于师兄是怎样的感情,不止对师兄,对他们每个徒弟,都是一样。
“先生,你真的是要留我打扫庭院吗?”
闫时轮当然不会缺一个花匠,除了救下林朔风,他更希望可以亲自调教这个少年,他不忍心让一块璞玉埋没在一堆废石之中。
“才说你聪明,这会便说如此憨的问题。”
闫时轮那如春风一般的笑容,令林朔风看的白皙的脸庞不由的染上红晕,他也说不出来,其实可以留在这里,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欢喜,他还记得当年那个练觉者说过,说他与闫时轮之间极有缘分,所以他愿意听闫时轮的,也愿意留在这里。
因为林朔风,不知为什么脑海中会闪过莫名的画面,那个画面似乎是自己在浴血奋战,他看见很长的锁链,就好像来自酆都的鬼差,而另一边又有一个人影,那个人影似乎很紧张的在找寻自己。
“但修者界不是有规定,我不能拜先生为师。”
“小小年纪,怎么也是这样的迂腐,如果再将你留在慈正身边,还不知你会变成什么模样。”
闫时轮的轻笑,似乎让少年明白了,学习修道,无论是哪一个法门,拜不拜师根本不重要,只要闫时轮愿意点拨自己,是不是师徒关系,又有什么要紧呢?
“先生,您休息吧,我就守在你的身边。”
林朔风看着闫时轮,能感受到他有些累,不知道是被打扰了休息,还是其他的原因。
而当杨智城再次回到庭院中,看着闫时轮这样信任一个才见过第二面的少年,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入睡,心中不免有些吃味,但随即也释然了,毕竟人类的寿命对于他们来说,太过短暂了,很快杨智城便取来了薄毯替闫时轮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