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两个时辰之后,驴车就停在了一户简陋的农家,那家人得知这二人是来教他们制作香露的,十分重视,将他们安置在了一间厢房,然后又赶紧去请了乡里的大夫过来。
经过数个时辰的担惊受怕和奔波,内监阿久终于松了一口气,乡里的百姓多淳朴好客,他只说府中出了变故,自己和小姐又遭受了匪人,这些人便长吁短叹同情他们的遭遇了。
阿久是个细心的人,趁着大夫还未到,他打了热水给昏睡的娘娘擦了擦脸上的污渍。慢慢地,绝色的容颜就露了出来,他手上一顿,又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如今,宫中还有个“皇后娘娘”,昨夜自己背着娘娘私自逃开,又迷晕了干爹,临王爷和太后那里一定发现了。这张脸不能被别人看到,否则……
“大夫来了,快给这位姑娘看一看。”简陋的门板外面传来了声音,阿久立刻打开了门,床榻上的小姑娘脸上的污渍依旧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昏暗的小土屋,里面的光线只有那么一点点,然而当女子的皓腕露出来的时候,那家人觉得自己家的屋子都亮堂了几分。
李氏羡慕地看那莹白的肌肤,又看了一眼自家女儿黑乎乎的猴子模样,心想大家族养出的姑娘就是和他们乡下这里的姑娘不一样,只可惜遭了难。
阿久一脸紧张地盯着大夫把脉,他担心娘娘嗅到的迷香里面有毒,尤其那大夫皱起了眉头,足足诊了两遍脉后,他心中的悔恨排天倒海地涌过来。
“这位……夫人,如今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身体正虚。如何这两日让她奔波,她本就气血不足,中元有损,接下来的日子要好好将养。”老大夫一脸不悦,冲着阿久呵斥了一番,又赶紧开了药方,让他煎药给女子服下。
阿久已经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皇后娘娘竟然怀了身孕?!
“娘娘…我家夫人的身体可有损伤,遇到歹人的时候吸到了一些不好的香气,夫人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他连忙开口问大夫。
闻言,大夫又诊了一遍脉,而后摇了摇头,“应该是些迷香,与身体损害不大。约莫再过两个时辰就会醒来,她现在身体虚弱,要多加照顾。”
阿久松了一口气,他不知是喜还是悲,皇后娘娘腹中怀了孩子是天大的喜事,可是他犯下了重罪,致使娘娘和腹中的小皇子身在险境,若是他们二人被王爷的人发现,娘娘和小皇子的命就会没了……而如今娘娘还未醒来。
他在想,宫里面皇后娘娘换了一个人,有人发现了吗?
未央宫,围在宫外的数百禁军终于撤去,宫人们欢欣雀跃,人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春花笑了笑,想起这几日娘娘的闷闷不乐,立刻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结果刚进了内殿就看到娘娘一脸怔然地坐在铜镜面前,那双往日干净的堪比泉水相比的眼睛里面像是多了实质性的东西。
春花皱了皱眉头,晃神了一下,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娘娘给自己的感觉很陌生。
“春花,你怎么了?”娘娘扭头看着她,气色不太好,精神一直提不起来。
她觉得是自己魔怔了,含笑开口说道,“娘娘,陛下将宫外的禁军撤走了,您以后就可以和以前一般自由出入了。”
女子闻言,清艳的脸上闪过一抹欢喜,连忙坐起身,“本宫要到御花园逛逛,好久都没出未央宫了,真是无聊极了。”
说着,她提着裙摆,看都未看春花一眼就往御花园中去,春花欲言又止,心中又生出了怪异。娘娘脸上刚才的欢喜总觉得和以往相比少了些什么,而且娘娘……不去太宸殿吗?难道娘娘还在生陛下的气?
下午的时候,她充满暗示地让御膳房送来了补汤,将其放在娘娘的面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但娘娘在顾自摆弄花草,根本就没有理会她。
无奈,春花将话说出了口,“娘娘,御膳房送来了补汤,不若您将其送去太宸殿,和陛下解开当日的误会。”
闻言,兴致勃勃摆弄花草的女子十分自然地摇了摇头,“本宫今日不能去,明日刚好是重阳节,宫中设了宴会,到那时本宫再给陛下一个大大的惊喜。”
宫中的婢女她可以疏远距离,但是到了司马戈的面前,万一他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发现了端倪,她就失去了复仇的好时机。
闻言,春花迟疑了一会儿悄悄退下了,她看了一眼秋月,秋月会意也默默地退出来。
“我去到何司监那里走一趟送去给陛下的补汤,你等会儿给娘娘端上一盘油果子,娘娘平日里最爱吃这个糕点了。”
不知道为何,春花如此开口说道。很少有人知道,即便是秋月,娘娘她不吃油果子,打小就觉得太过油腻,吃一次吐一次。在苏州,在靖国公府,在宫里,春花从来没让娘娘的面前出现过油果子。
秋月点了点头,犹豫地说了一句,“春花姐姐,是否要给娘娘请个御医过来,总觉得娘娘的身体有些不大对劲。”
“嗯,请吧,娘娘前两日食欲不振,是该请御医瞧一瞧。”
第七十六章
霞光漫天的时候, 昏暗的小土屋中,眼睛紧闭的小姑娘眼睫毛颤了颤,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慢吞吞地坐起身, 往四周看了一眼, 又看看自己的身上。
不过是一瞬间, 萧瑜的眼睛就瞪得圆圆的, 再然后她瘪了瘪嘴,看着陌生的地方小声地喊了一句,“陛下?春花?秋月?古嬷嬷?”
没有人应她,小小的房间里面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萧瑜害怕地往后躲了躲,忍不住哭了起来。可是她又不敢发出声音, 害怕这里会有妖怪出现要吃掉她,有坏人要打她骂她。
她仔细地想了想,昨天自己是进了假山的密道要去见陛下, 可是出了密道之后的事情已经想不起来了。“陛下?是把阿瑜关进了冷宫呀?”她低声呢喃,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冷宫就是这样子的,像小宫女口中说的黑乎乎的,里面什么都没有。给阿瑜吃冷冰冰的食物, 最粗糙的衣服,还不让阿瑜出去。
她的脑袋恹恹地垂下来,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黑乎乎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 她只能和屋中的小虫子一起玩。似是想起了可怕的记忆, 她急急忙忙去摸身上, 什么都没有,她拿在手中的小木马不见了。
不见了!萧瑜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许是她的哭声终于惊动了门外的人,屋门有声音传来。她慌张地用被子蒙住自己,往本就窄小的床里面缩。
“姑娘,姑娘,你莫要害怕,这里没有歹人。”李氏脸上带着同情,看着这小姑娘的反应知道她是被吓到了,连忙开口柔声安抚她。
萧瑜听到了被子外面的温和声音,可她还是不敢出来,只一颗小脑袋慢吞吞地往外拱了拱,露出一双眼睛,看到是一个包着蓝头巾的妇人,小声道,“你是谁呀?阿瑜不识的。”
“哎呦,”这副怯怯的模样看在李氏的眼中,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你和你家的仆人阿久遭遇了歹人,我家大郎去往城中送鲜花的时候将你们带了回来。你家的仆人阿久还说要给教我们做香露呢。”
“香露?”萧瑜眨眨眼睛,记起了小内监阿久,点点头,“阿久会做好闻的香露,是跟我学的呢!”
说到阿久,阿久手中端着一碗热气氤氲的汤药急急地冲着这里走过来了,李氏知道他们之间有话要说,十分识趣地摇摇头离开了,这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身孕。
阿久细心地关好门,而后对上一脸迷茫的皇后娘娘,慢慢垂下眼眸跪在了地上,“阿久对不起娘娘。”
“所以本宫现在是在宫外?临王他要害死本宫?!”萧瑜气愤地鼓起了脸颊,她就知道临王是个坏人,上辈子就是他和太后害死阿瑜和陛下的。
“是,娘娘,城中有临王的人在,奴才不敢贸然行事。娘娘昏迷不醒,于是奴才便先带着您到这处农家。奴才想好了,等到了明日您可以让这家人给靖国公府递信,之后再回到宫里。”阿久晦暗的目光看了一眼那碗熬好的汤药,语气艰涩,“娘娘身子虚,还是先喝了这碗汤药吧。”
至于他自己如何却是没有提起,因为他注定会是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