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太子的事,”柳行素淡漠地动唇,“他想查,我拦不住。”
“但我希望,柳大人别再与殿下往来了。”莫玉麒的剑穗微微摇曳,剑鞘上璎珞参差,透着淡淡的紫。
柳行素道:“如果,你们能让他再失忆一次,他想不起来了,自然会置身事外。他说过,柳氏是他的妻族。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们殿下的性子,他要做的事,从来九死不悔,也不惧风刀波折。单单一个我,阻不了,你想说便说,不说,我可自己去查。”
如果没有韩诀的一番敲打,她眼下也许便答应了。
但此时和白慕熙划清界限,是下下策。一旦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头顶悬着的利剑,将会再添一柄。
她作势要走,莫玉麒无可奈何地伸出了右臂,“好,徐义理,白石,宋至三人。徐义理尚在朝,另外两人隐居在上京南郊,但只要打听一下,应当能找到。”
柳行素敛唇,“多谢了。”
碰到柳氏的事,柳大人变得分外阴郁。莫玉麒忧心六年前旧事重演,更不愿教太子再做出什么傻事,尽管他知道,事情,很可能已经阻挡不了。
柳行素走回来时,王述已经喝高了,英挺黝黑的脸泛起了层层的胭脂红,手里拨着一只酒碗,酩酊昏睡。
“怎么去了这么久?”白慕熙起身,一坛清酒,连同眼前的人都缠绕着一股清幽的木樨香。
柳行素抓住了青衫袖摆,食指扣住了虎口,她笑了笑,“没事,殿下,既然王大人醉了,我便先走了。”
她告辞转身,白慕熙的视线一偏,莫玉麒咬着嘴唇立在帘后,他一眼便看得分明,他们一定说了什么。
“留步。”
柳行素暗暗咬牙,“殿下,有什么吩咐么?”
白慕熙堂而皇之地牵住了她的手,他很少逾矩,柳行素怔怔地道:“殿下你要……”
话未说完,人已经被他如一阵风似的拽出去了。
小巷里青烟徐徐,秋光正是温馨恬淡。
柳行素想起韩诀也是这样将她引入一条僻静的巷弄,摸到了她的喉结珠。她警惕起来,眯着眼,逆光盯着眼前俊美如一块无暇白璧的男人,“殿下不怕人言非议?我们毕竟是两个男人。”
白慕熙皱眉,没同她说别的,“孤要剩下那半本残卷。”
原来他还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柳行素笑了,“对不住,那东西不方便携带,我今日没有。”
白慕熙是势在必得,“什么时候有?”
柳行素转眼又被一个男人困在方寸之间了,不过与韩诀不同,她丝毫没有紧张,反倒笑吟吟拿一根手指戳他的肩膀,“殿下,我看完了,自然给你啊。”
说话间,手里被塞入了一条冰凉的丝绢。
她呆了一下,将手里秋香色的丝帛展开,遒劲的笔锋,勾转流畅的字迹,原来是上半本,被他扯落的那卷。他确实算得上是个君子,竟然也不拿这个做筹码,直接送给她了,至少柳行素没想到,她握着那条冰凉丝滑的绢帛,有些百感莫名地,胸口微暖。
“孤等着。”他也没有强求,松开手,便折身走入人群熙攘的长街。
银紫的衣袂拂逝于折角的丹藤翠蔓之间,黛色的炊烟犹如黄昏暮色噙在唇中的一缕叹息,轻易便吹出了凌空的烟鹤。
院墙里林木森森,天籁细细。
四周静得仿佛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今日,白慕熙与莫玉麒都是骑马而来,他潇洒上马后,勒住缰绳回眸,“你同他说了什么?”
莫玉麒从身后跟来,哒哒的马蹄声沉闷有力,剑眉一轩,“殿下,王述王大人如今在禁军之中,也是二品武将,殿下若执意,只怕要拖累他下这浑水,会触了许多人的逆鳞。属下和其他人不说,固然是明哲保身,但也是为殿下计。”
远在北方的睿王殿下觊觎太子位也不是一两日了,在这种节骨眼,犯不着为了一个已遭灭门的柳氏得罪皇上,如果殿下他日御极,下令彻查,何愁不会水落石出?
这是莫玉麒的弦外之音。
白慕熙握住了手里的马鞭,眸光清冷,如结霜淬雪。“孤不喜欢有人自以为是。柳氏含冤莫白,孤寝食难安。”
握住马鞭的手,微微颤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是如此愧疚难安。
“找人将王大人送回府邸。”
“诺。”
白慕熙凝了凝修长如画的墨眉,转瞬间便扬鞭策马而去。
柳行素整个人如置迷雾之中,直到入了柳府,小春抱着一筐子晒干了地枇杷,似乎正在酿酒,见柳行素浑浑噩噩归来,吓了一跳。“大人,你累了么?”
“没有。”柳行素扯出一朵无奈的笑意。
小春用红裙子擦干了手上的水渍,从一旁摇曳丛生的翠竹下,那方石凳上取了三封请柬,“徐大人已经连着来请了几回了,徐大人嫁女在即,正逢喜事,诚邀大人你入徐府吃酒。”
“等他嫁女那天再谈罢。”柳行素摇摇头,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脑中一直浮出莫玉麒说的三个人名。
恍惚一怔。
小春抱着簸箕要折回去酿酒,柳行素忽问:“是哪个徐大人?”
小春停住脚,将手里的拜帖又翻了出来,“是礼部的徐义理徐大人。”
“禁卫军出身,如何去了礼部?”柳行素沉了沉心思。当年胜州闹过一场瘟疫,存活回来的几百禁军,后来大多染上了胜州怪病,死的死,散的散,听莫玉麒的意思,大概只剩得这么三人尚在上京城了,而这三人之中,又唯独只有徐义理,被提拔到了礼部从文。
“徐大人是当年魏太师力保的,他同魏爷爷——是了,魏爷爷的长房孙媳便是徐氏。徐义理是是徐氏的兄长,这便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