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潺一愣,忽地便委屈地红了眼眶。
不远处,皇帝的仪仗已经走过了。
白慕熙叹了一声,要上前抱一抱她,说一句哄她的好话儿,不会对灵瑗有任何举动,不会要她,他会亲手将灵瑗送回去,但他才往前走上一步,握住她的纤纤玉手,柳潺猛然挣开了,“白慕熙,我为什么要讨好你!”
她转身就跑了。
“潺潺——”
他唤她,她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无能的太子。
☆、第103章 番外:东宫往事(三)
从那日以后,他几乎没再从柳潺的脸上看到令他怦然心动的绚烂的笑, 见到他开始毕恭毕敬, 同灵瑗那帮人没有什么两样。
柳潺自以为受了冷遇,灵瑗何尝不是一样?她时常回太后宫中诉苦, 一坐便是数个时辰,灵珑那时候还是个伶俐的小丫头, 豆蔻年华, 生得纤细姣柔,温婉貌美, 很得太后喜欢。灵珑最爱听姐姐抱怨东宫里的那些事,因为她知道的不多, 只能从姐姐的话里找到关于他的一点儿蛛丝马迹。
那个传闻之中的太子殿下……灵珑总是耐心地听,偶尔便会问几句, 心中有相思如芽, 从柔软的泥里翻出新翠。
可是灵瑗说:“其实我看得出来,殿下他心里,只有那位太子妃罢。”
就算伪装得再好, 可旁观者清, 近观者当然更是纤毫分明。灵瑗告诉妹妹, “如果太子妃一日还在,我就一日不能得到他的心, 永远永远。”
这句话灵珑记住了,所以后来不论太子殿下梦魇过多少次,她虽看着心疼, 却始终咬牙,守口如瓶。
不仅是为的皇帝的威胁,更是为的自己。
柳潺夜里睡得熟,窗外有海棠花摇曳的艳影,抚过轩墙的明月光,白慕熙虽然时常宿在书房,但在吹灯之后,总会趁着无人时,带着心腹来东宫的寝殿看他的娇妻,她平时张牙舞爪,有人私底下称她为母老虎,但睡着了的时候,却像只呼吸轻细的猫儿似的,软软的,懒懒的,又柔又媚。
他一个人坐在她的象牙床畔,此时才敢露出目光之中的一点贪婪。
“潺潺,再过几日,我便要动身去永州。”成婚不过四个月,他先后出了两趟远门,寻常人家都会觉得对新婚妻子不起,他也无奈,可若是,能让父皇稍稍打消一番戒心,他能忍到,可以光明正大带潺潺离开那日。
他的母族在衡阳,这一次他南下,原本便是打算在衡阳城安顿打点,不论以后如何,他只想让潺潺不再受任何委屈。
“等我。”
柳潺翻了个身,嘟囔了一下,在白慕熙俯身下来要吻她嘴唇的时候,眯了眯眼睛,露出一条缝儿,两个人似乎都傻了一会儿,白慕熙以为被抓包了,难得窘迫,飞快地退了回来,柳潺伸手在虚空里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捞到。
她困倦地喃喃:“原来是场梦。”
他微微一怔,柳潺嘟囔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什么,“他怎么会来。”
“潺……”白慕熙咬住了嘴唇,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软弱。可是,他不愿她受任何委屈,所以这一次是奋力一搏,也是急流勇退,想要一劳永逸,他就不能是太子,她也就不能是太子妃,他怕他在深宫里,永远得不到快乐,就如同他的母后一样。
许多年后,二弟说,那时倘使柳潺要的是袖手的明月,抽身的天涯,他也义无反顾。是的,人各有志,太子位怎比得上潺潺?
柳潺醒来过,果然不知道白慕熙来过,她日日倦懒,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身旁跟着她几个月了的侍女隐隐约约瞧出了一些端倪,旁敲侧击地让她请御医来诊治一番,但柳潺却没有那份心思,她只喜欢一个人安静地靠在牙床上,读她的文章策论,一发呆,对着窗外的树影,便是一整日。
那日他整理打点好行装,东宫不少人都去城郊外送他,柳潺作为太子妃也去了,白慕熙只有数十匹快马,似乎是下定决心快去快回,河风吹动着他的缁衣,柳树梢下,他携着她的手似在漫步,身后一群人都被远远地抛下。
白慕熙低声道:“潺潺,你愿意,再等等我么?”
“为什么要我等你?”柳潺的脸色有些冷淡。
他跟着心中一痛。
他想到上京城里跋扈随性的柳潺,一根马鞭吓得求亲者都不敢上门,却唯独对他大献殷勤的柳潺,在年节前一夜,固执地要他取下她的面具的柳潺……
他动心的时候,她才情窦初开,他多么怕她将来发觉对自己的感情只是误会一场,是小女儿对兄长的那份依赖,而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他怕她说一句,“太子哥哥,我后悔了,我们以后就只当兄妹吧”,就如同眼下,他怕她说一句,“太子殿下,我自作多情了,我们以后形同陌路吧”。
什么都没有,却原来也这么可怕。
“潺潺……”他们之间有些没说开的误会,即便他想解释,这也不是一个好的契机。
他只能说,“你信我。”
“我心里只有潺潺。”
柳潺低垂着头,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似的,他以为风声太大了,正要重复一句,忽听得柳潺闷声闷气地道:“知道了,殿下一路顺风。”
“……好。”
他解下披风为她穿上,“照顾好自己。”
他温眷的眼眸底下,有她看不穿的眷恋,其实许多年后,柳行素已能品味他当时说的那番话的意思,倘若她抬起头,就能看透他的心。
到底还是错过了。
白慕熙带着随从翻身上马,他清瘦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柳潺才揉了揉干涩发胀的双眼,缓慢地踅回来。
回到东宫,她便困得上了榻歇憩,醒来时,侍女在房中布菜,可她没有丝毫胃口,直到傍晚时灵瑗来东宫问她请安,倒像是官僚人家的小妾做派,柳潺侧卧在软褥中,将垂在鬓角的青丝挽上发梢,用一支坠着白海棠凝露雕花的玉簪束住,显得那截雪白的脖颈尤为修长,看起来娇艳秀美,却不落俗套,灵瑗心中突突,忙跪下行礼。
柳潺淡淡道:“我身子不好,我大想见人,你也不必每日前来。”
她并不想时时见到灵瑗。
哪知那女子竟丝毫不通人情,反而笑道:“这是殿下吩咐的,奴婢每日须得侍奉娘娘,不得有违。”
是他让她来的么?
柳潺那时候不知道,灵瑗最喜欢同她玩这些文字游戏,“侍奉”意思一歪曲,便像极了侧室照料正室,本就是分属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