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华章轻轻地笑了。
笑声若伦敦清晨曾经的轻雾,幽深湿重地向那人裹了过去,让那人更不知所措。只能跟着一起傻乐,算是凑趣和讨好。
皇甫华章笑够了,受了笑声:“让我饶了你的命,也简单。只需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绑了熊洁,关到这里;又是什么人在背后指点你这么做。”
那男子面色大变。
这样的情景让时年很有些不舒服,便低低问皇甫华章:“他是谁?先生为何要这么对待他?”
皇甫华章清冷地勾了勾唇:“说来也巧,他就正是这间房子的业主。”
他转头看她:“上回我找到了熊洁,可是你说那案子还不算完,因为还没找到究竟是谁绑了她,将她关进这间房子里来。那我就派人去查这间房子的业主,喏,就是他。”
“这人的背景有点意思,于是我便叫手下再查了查他曾经在中国的故事……说来就是有趣,没想到几度三万四绕下去,竟叫我发现了就是他绑了熊洁。”
“为求稳妥,他来m国的时间终究也不长,他不知道能将熊洁带到哪里去能最安全,于是就直觉选定了自己的房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支住额角:“你懂的,他就是对自己的房子最熟悉,最能掌握;而m国其他的地方他还并未能完全了解,于是他自己的房子便成了情急之下几乎唯一的选择。”
时年也是没想到:“他真的是当初绑了熊洁的疑犯?”
皇甫华章耸了耸肩,却是抬眸盯着那男子:“这位小姐在问你话呢。好好说,若叫这位小姐听得满意了,我会重重有赏。”
那人一呆,忙转眸来看时年,紧接着竟然噗通跪下了。
“小姐,这位小姐……一看你就是和善,你一定是个好人。小姐你帮我说说好话,让这位先生放了我吧。”
时年有些喘不上气来。
小时候她听把绘声绘色讲述过如何与嫌疑犯斗智斗勇,是如何用智慧掰开了嫌犯的嘴,让他们认罪的。
来m国后,她也曾经参与过许多回汤燕卿他们对嫌犯的讯问,隔着单层镀膜玻璃亲眼看见他们的唇枪舌剑。
却还从未曾经历过眼前这种的。
眼前这种,实则已经涉嫌违法,有私刑逼供的意味。
这与她身为警员女儿的观念有些抵触,她便忍不住低低对皇甫华章说:“先生,这样不合适。”
皇甫华章偏首向她望来:“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这世上的恶人会丑恶到超乎你的想象。便如你眼前这个人,他也瞧出了你对我而言的特别,于是他很会利用这个条件,想让你同情他,从而影响了我对他的裁决。”
“作恶的人,就不配再有尊严。”
时年悄然攥紧指尖,转眸去望那人。
“你想让我同情你,也行。我总归是个女人,又跟你同是华人,我也愿意同情你一回,愿意替你求情……只是有一个前提,你得一五一十说实话。我们问你什么你都照实了回答。”
“你若做到了,让我看见你的诚意,那我就如你所愿,履行我对你的承诺。倘若相反,你是觉着我是个女人,心软、好骗,所以你就只想利用我而不肯说实话……那就对不起了,我纵然还会不忍心,可是我也会悉听这位先生的安排,我个人不置一词。”
时年的话叫那个人登时两眼涌起绝望。
在场的那两个男子,甚至门厅里的那个女子,也都转头向时年望过来。尽管目光只有一瞬,便极快调开,可是时年还是敏锐捕捉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便连皇甫华章也转过头来望住她,惊喜地挑起了长眉。
她红了脸,垂首低低说:“我这样,可还算有了一点点先生的风格?”
皇甫华章便又低低笑起来,伸手捉着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
“已经做得很好。”
时年红着脸抬眼盯住那男子:“还不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该不会是打算让我等到地老天荒,等到咱们这些人都化成了骨头渣子,然后你就可以再也不回答了,嗯?”
那人终于再没有退路,只能黯然地平静下来。默默垂首,眼观鼻,鼻观口。
“没错,当初就是我绑架了那个女记者的!”
他认了,可是时年心中的疑窦却无法消除。
“你从前可认识熊洁?还是你们两个从前结过仇?”
那人摇头:“私人性质的话,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绑了她?还有,别人绑人一定有个利益诉求,那你究竟想要借着这场绑架,达到什么目的?”时年一想到熊洁的惨死,心下都有些兜不住气。
是事业上的对手,熊洁曾经干出的那些破事儿,她也根本就不打算饶了熊洁……可是却不等于,她能受得了亲眼看着熊洁被火海吞没,然后就剩下了一堆焦了的残骸!
那人咬着唇又轮流望向皇甫华章和时年。
良久才说:“是因为她嘴欠。我要教训教训她,将她绑在这里不让她说话,让她给我闭上嘴,从此安静下来!”
时年便是一眯眼。
“她究竟说过什么,竟然让你恨她到这个地步?绑架是重罪,你这样做究竟值得么?”
那人冷笑一声:“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数。”
时年眯眼盯着那人眼睛:“你叫什么?”
那人不肯出声,时年便望向那个看守着他的黑眼睛的男子,等着那人代为回答。
那人盯了时年一眼,又抬眼,目光越过时年,飘落向皇甫华章。
皇甫华章未有任何反应,依旧淡然垂眸看向自己手杖顶端的水晶骷髅头。
灯光昏暗,却也有幽光照到骷髅头上来。光线在水晶内部几番折射,散放出迷幻一般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