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华章扬眉微笑:“我就知道你永远都是我勇敢的小姑娘。好,那我们就都去承担自己的命运。我去站到被告席上听候法律的裁决,而你去找回你的过去。然后我们两个就一起努力,走回彼此身边,还给解忧一个完整的童年完整的家,好么?”
时年咬紧嘴唇。
他却笑着抬步踏上台阶,与她错身而过。
错身而过的瞬间,她听见他柔声说:“我会等你回来,我的小姑娘。”
时年给杜松林打了电话。她走进杜松林诊室的时候,皇甫华章的庭审也推进到白热化的阶段。
安澄拿着皇甫华章亲笔签字的口供摆在他面前,目光锐利如刀:“这是皇甫先生亲笔签名认罪的口供,是么?”
皇甫华章微笑着凝视安澄:“这个名字的确是我亲笔签下的。”
安澄满意一笑,转身面对法官和陪审团:“被告自己都供认不讳,庭上和各位陪审员难道还有疑问么?”
刘清田却依旧淡淡微笑,起身走到陪审员坐席前:“虽然我现在两鬓斑白,可是我当年也曾经年轻过。给大家看一份我曾经年少轻狂时候的小玩意儿。”
他说着取出一张纸。从颜色上看已经颇有些年头了,上头略显潦草凌乱地布满了些手写的字迹。
大屏幕上也配合着放出这张纸的画面,于是大家都看见了,那是一张类似于义结金兰的誓言。
刘清田微笑:“没错,我相信大家也都看出来这是什么了。我们华人喜欢桃园三结义的故事,男孩子都有过这种类似的经历。大家瞧这里就是我的亲笔签名。”
“强调一下的是,我当年已经成年,这绝不是一个小孩子的决定。我的亲笔签名就证明了我对这份誓言内容的认可和遵循。大家看,这两句最有名的誓言: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在座的亚裔都含笑点头。
刘清田微笑了片刻,却随即神色一凝:“可是誓言犹在,后来的人生际遇却是不同。不瞒大家,就在这些签字确认的兄弟里,曾经有一个就是20年前本州著名的连环爆炸案的案犯。而当年我是作为原告的律师出庭,亲自将他送上了电椅!”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声惊呼。
刘清田黯然一笑:“所以如果按照当年的签名,我应该陪他同年同月死;或者我跟他应该有难同当。可是我都没做到,我选择了站在法律的一边,为受害者伸张正义,让他自己一个人去死。”
“各位,我违反了我当年亲笔签名确认过的誓言,我做错了么?”
众人自然全都摇头。
刘清田至此才满意地将那张泛黄的纸放回口袋:“所以亲笔签名所代表的意义又有多少,又是否值得在今天的法庭上作为对我当事人的关键指控?”
这招数让安澄心下都是狠狠一惊,毕竟从法律意义上来讲,亲笔签名就是确认。所以皇甫华章这份签名的口供对她来说就形成了最为关键的证据。可是她哪儿能想到,刘清田竟然直接针对这份证言,甚至针对签名确认这个行为本身来作为攻击点!
这招数,她这些年在办案实践中还未曾遇见过。
可是对方仗剑攻来,她自然长啸相迎。
她起身反对:“我方想提醒辩方律师,被告签字确认的地点是在警局里,签字确认拥有法律效力。这跟辩方律师那份所谓的义结金兰的誓言,是完全不对等的两回事!”
刘清田扬眸微笑:“检控官说得看似有理,可是却有混淆概念,扰乱视听之嫌。”
“没错我当事人的确曾经在警局签字确认,可是他确认的只是他当年的确扮演小丑带走过证人罗莎,以及他也曾经出于对罗莎的保护而向受害者老佛爷下过中药。对此相信检控官也没有异议吧?”
安澄也只能点头。
刘清田面上于是依旧浮起了那淡淡的微笑:“可是这签字确认本身,是否就一定能够证明受害者就是死于我当事人所用的药方?”
安澄心下狠狠一惊,起身反对。
刘清田也向法官力争:“我当事人当时的确有过犯罪动机,这一点正是他的签字确认。可是犯罪动机是否等于犯罪事实?相信庭上,乃至检控官都明白,这根本是两回事!”
“我当事人曾经身为佛德集团主席,拥有崇高的身份和威望,可是他也依旧对当年因为一念之仁而带走罗莎,从而意外导致罗莎受到伤害的事感到抱歉,所以我的当事人他不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不在乎外界的诟病和猜测,而主动赴警局承认自己当年的非主观过错。这是我的当事人一向的善良本意,是他对法律的尊重和恪守。”
“检方立案之后,我当事人的名誉和公司的股价的确受到了重创,相信大家都知道了其后发生的佛德集团在主席易主的消息。大家可以想见我的当事人承受了多大的损失!可是正如大家都知道的,我当事人没有站出来为自己辩解一个字。这正是出于他对罗莎的歉疚,他愿意接受命运的惩罚。”
“正是在这样的心情之下,他去了警局,签字确认了曾给老佛爷下药。我当事人的所作所为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诚意,相信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对于法律所倡导的承担责任与忏悔之心,我的当事人已经全都做到了。”
“庭上,各位陪审员,身为辩护律师,我本人也为我当事人的诚意所深深打动,所以我也提醒自己,在我的当事人已经自行承担了相应的责任和忏悔之心的前提之下,我会尽力为他争取他的合法利益。”
刘清田的一番长篇发言,获得了陪审团里相当一部分陪审员的同情和认可。安澄盯着那些人的脸,心下便是一沉。
眼前的刘清田才是她遇见的最为棘手的对手,他甚至不屑于直接攻击她的指控,而是转而直接攻击看似板上钉钉的法律认知常识!这是艺高人胆大,也更是对于对手毫不留情的蔑视。
刘清田的目光清淡滑过安澄的脸,流露出一种全然的无所谓。
“敢问检控官,你言之凿凿说我当事人认罪,那么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受害者就是死于我当事人投下的草药?”
“你!”安澄惊得头皮炸起,拍案而起:“辩方律师,难道被告的签字认罪还不是证据,你又要什么证据?”
法官显然也有点被刘清田这一连串的“是非是”、“非皆非”的逻辑给转晕了。可是刘清田是业内久负盛誉的著名大律师,他打的许多官司成为过本州的经典判例,于是法官对刘清田也十分敬重,只能客气提醒:“辩方律师你有什么证据的话就拿出来吧。”
刘清田淡然一笑:“请庭上参阅我方提交的第一号物证:那是受害者在去世之前一年的诊疗记录,来自受害人合作多年的私人医生。以那位医生的名望以及与受害人超过30年的私人交情,相信庭上和陪审员足以放心他所给出的诊疗记录的准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