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性格很温柔的女人,不受刺激时,简直人畜无害,疗养院所有医护人员和“演员”,都真心喜欢着叶萱。
但她毕竟是个病人,早年还亏过身体,一天时间里她总有大半天精神不济,沈铭将她送回房间后,叶萱握着儿子的手,很快睡着了。
她睡觉很不踏实,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四肢无意识抽搐。沈铭紧紧握着母亲的手:
“别怕,没人会伤害您,我会保护您。”
我可以保护您了!
过了快两个小时,叶萱才真正睡熟。
沈铭将她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走了出来,叶萱的“助理”一直等在房间外。如果说这座疗养院,是沈铭为母亲搭建的伊甸园,那唯一真实存在的,就是叶萱的助理。
她不是请来的演员。
她真的是叶萱的助理,在三十年前,沈铭出生前,她就一直跟着叶萱,就像今天的小邹和安妮。
贴身的助理,比亲朋还亲密的存在。
沈家不让叶萱拍戏了,助理也被遣散,可她一直不能放心叶萱,后来叶萱带着沈铭逃离沈家,助理又辛苦找到母子俩的住地。
九岁的沈铭被迫要和母亲分开,也是助理通知了苏辛,沈铭才被带回了梨园……没能在沈家长大,简直是沈铭最大的幸运。
“林姨,您等了很久吧。”
林姨不同于叶萱的年轻,她是真正上了年纪,看着就是五十开外的人。她长得一点也不温柔,甚至有些冷漠,除了对待叶萱时她充满耐心,对待别人时,她都充满警惕。
她活在提心吊胆中,总觉得有人会来害叶萱。
对沈铭,她已经努力想露出笑脸,五官依然显得刻薄。
“我听说曾颖住进来了,她残了?”
林姨说话从来是不好听的。
记得那时候,母亲出钱请曾颖照顾他,其实是在变相照顾失去依靠的曾颖,那时候林姨已经找到他们了,但对这件事却激烈反对。
她认为母亲太好心了,她说曾颖眼睛里都是掩盖不住的野心。
“萱姐,您的积蓄都被扣了,钱应该留下了养小铭。”
林姨认为母亲自顾不暇,却还要照顾不相干的人,是分薄了沈铭的教育资源,因而特别不喜曾颖——用林姨的话来说,有廉耻心的女孩儿,十几岁可以自己打工了,就不该接受被人的周济。
想到林姨和曾颖的关系,沈铭有些头疼:
“她只是受了伤,不是残废。”
林姨撇撇嘴,“最好不要残废,我怕她赖着你!”
沈铭没办法和林姨讨论,林姨和苏师傅等人,都是可以罔顾他的冷气压,可以在他面前自由表达情绪的存在。
“只是暂时的,她精神状态很差,我想弄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您知道,我对她从来没有男女之情,但妈妈记得她,我总不能将曾颖放弃不管。”
提到叶萱,林姨就好像被戳破的皮球般,就不能和沈铭争论了。
叶萱的记忆很混乱。
她完全忘了自己在沈家的不愉快。
她记得自己从前演过的所有电影,知道自己生了个儿子,也记得曾颖。她将这些剔除过的,乱七八糟的记忆糅合在一起,建立了新的人生记忆。
这些记忆是跳跃、顺序颠倒的,旁人看来奇怪的,却在叶萱那里变得理所当然。她有时会偶然清醒,对着林姨说:阿凤,你这么变得这么老?
这种时刻极为短暂,真实的世界让她痛苦不堪,她的记忆和生活都构建在虚妄中。这一切,都是沈铭将她带离华国,来到洛杉矶后,请了无数的心理医生,最终由世界著名心理学家安东尼医生亲自出手,才稳定了叶萱的情绪。
“这不能使病人痊愈,却能使病人快乐。”
能使病人痊愈的治疗手段很激烈,直面最深层的痛苦,让她正视痛苦的源泉,让她可以面对沈家——沈铭当然不同意。不能痊愈,那就活得快乐吧。
在叶萱的“新记忆”中,是记得曾颖的。
可能对于叶萱而言,带着沈铭在小城隐居的时光,是难得快乐的,这段记忆里,曾颖和沈铭朝夕相伴,叶萱怎么会不认识她?
为了让叶萱过上舒适愉快的生活,哪怕是要活在虚妄中才能远离痛苦,沈铭和林凤都舍得付出。沈铭将母亲送入疗养院后,那时候还没能力买下疗养院,林凤总担心疗养院里的人会欺负叶萱……哪怕snowwhite收取昂贵的费用后,为每个病人提供最舒适的服务,会给叶萱配备讲华语的医护人员,林凤还是不放心。
她丢下家里正要高考的孩子,跟着叶萱住进了snowwhite,像护崽的母鸡一眼照看着叶萱。
所以沈铭一说母亲记得曾颖,曾颖时不时的探望可能会让叶萱开心,林凤就只能咽下对曾颖的不喜。
她到底还是嘟囔了两句:
“曾颖不能住的太久,她是媒体追逐的目标,我怕沈家会通过她,注意到疗养院……”
她说着,刻薄的五官有些狰狞。
好像沈家会忽然冒出来,再来害叶萱一般。
沈铭冷笑两声:
“您别担心,这么几年了,沈家未必不知道我将妈妈安置在了这里,可他们能做什么?这里不是华国,不是他们的地盘,我能维持疗养院的开销,我就将沈家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永远挡在高墙外!”
沈家连一只苍蝇都安插不进来。
沈铭迸发的强大自信,安抚了林凤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