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不是……”和玉突然惊醒过来,昨天昭充仪不是在御前侍墨么,难怪今日心情不好,也合该马婕妤撞上了这堵墙。
“年轻姑娘,总是有些沉不住气的。”皇后看了眼窗外,“这事便罢了,既然马婕妤有违宫规,便罚俸半年吧。”
“是。”和玉低头退下,这马婕妤如今不受宠,殿中省对其本就怠慢,如今被主子罚俸半年,今后的日子只怕更加艰难了。只是这般不识时务的人,早该落得如此下场,不过是主子心慈,今儿才从轻发落她一场罢了。
昭充仪掌嘴马婕妤一事,很快便传遍了皇宫,让妃嫔们又思量了不少。
“不过是迁怒罢了,”淑贵妃不甚在意的笑开,拿着鱼饵投进面前的青花鱼缸中,看着金色的鱼儿迫不及待的退下鱼饵,笑得更加温柔,“贪吃的东西,这般沉不住气。”
午后,终于是下了雨,还未入夜,天便暗了下来,高德忠带着一干子宫女太监点燃了宫内的烛火,瞧皇上仍在看折子,便退到一边。
“朕听闻今儿昭充仪责罚了马婕妤?”皇帝突然出声问道。
高德忠微愣后道:“回皇上,奴才略有耳闻。”
封谨笑了笑,神色间并无不悦,“她今儿不高兴,便把前些日子红度国进献的如意祥云钗赏去,她发丝青软,再合适不过了。”
高德忠心里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轻声应了是。
如昭充仪这般识时务,但是心计不够深沉又心寄皇上的妃嫔,才是帝王心目中最满意的妃嫔,若是真是半点情绪不显,才是可怕的性子。
不过后宫的女人大多便是如此,昭充仪总归嫩了些,好在皇上喜她这般的,不然今儿别说赏赐,只怕还要受场责问。
就在高德忠准备退下时,御案前的皇帝再度开口了。
“马婕妤言行无状,冲撞尊位,便降为才人做个教训吧。”
“是。”高德忠抬头看了帝王一眼,见他再无事嘱咐,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47、帝王的温柔
翌日庄络胭乘坐步辇到皇后宫里请安,刚至皇后宫门口,几个位分低的妃嫔结伴过来。几人见到庄络胭便纷纷上前请安,态度比往日又恭敬了两分。
“几位妹妹不必多礼,都是姐妹。”庄络胭下了步辇,伸手虚扶,让人瞧不出半分骄纵之色,但是在场诸人却没有谁会相信这位昭充仪真有这般和蔼。
“昭充仪姐姐爱护妹妹们,妹妹们也不能忘记本分才是,”站在最前面的女子恭顺的开口。
庄络胭看了眼这个女子,年纪并不大,虽有几分姿色,但是在这后宫中,实在不算显眼。她这话里带着几分讨好,又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意味。
“见过昭充仪。”
身侧的声音让庄络胭明白了眼前这个才人为何说出这番话,她微微翘起嘴角,声音显得比平时更加温和:“马才人。”
马才人瞥了眼自己给庄络胭请安的宫女,不甘的曲膝行礼,低下头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四周其他女人眼中的讥讽,让她心里更加的难堪,可是想到仅仅一夜这个女人便让自己从婕妤降为才人,她只得生生忍了下来。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姐妹几人都进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庄络胭倒没有傻到在皇后宫门口给马婕妤脸色,她想让皇帝觉得她心思单纯,而不是让皇帝觉得她任性愚蠢。谁让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有一个通病,既不希望女人太过聪明难以掌握,又不希望女人太过蠢笨拿不出手。
任由身边的女人带着嘲讽笑意从身边走过,马才人站在原地,任由晨间的寒风刮疼脸颊。
淑贵妃到皇后宫的时机向来是不早不晚,她扶着宫女的手下步辇时,眼角的余光扫过角落站着的马才人,嘴角噙起一抹看完笑话的微笑,毫不停留的进了大门,就连马才人的请安也只当做没看见。
进了正厅,她特意看了眼坐在右首第三个座位上的昭充仪,给皇后请过安后,便在左边第一个座位上坐下,笑着开口,“今日姐妹们来得都挺早。”
在场诸人谁不知淑贵妃兄长弹劾昭充仪母家的事情,如今淑贵妃这轻飘飘的态度,显然没有把昭充仪放在眼里。
庄络胭装作不知四周众人的算计,垂下眼睑只当没有任何事发生一般,毕竟……后宫的女人不可干政不是。
“如今天儿越来越冷,妹妹们还这般早起来给本宫请安,辛苦各位妹妹了,”皇后在这个时候温柔的开口,“和玉,上热茶来。”
淑贵妃在心里冷笑一声,皇后想看热闹,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演这场戏,一个充仪算什么,真正的千年狐狸是坐在上首这位呢。
宫女奉上的茶是殿中省新上的茶叶,位份低的嫔妃连茶叶末子也分不到,皇后用它来待客,也不知是别有用心还是真大方。
“娘娘这里的茶当真是唇齿留香。”贤妃啜了一口茶,满口的赞誉。
庄络胭吹了吹水面的茶叶沫子,看着茶梗在水中沉沉浮浮,弯了弯嘴角,贤妃素来与皇后是一脉,这奉承的话说得就跟真的一般,这茶叶虽说名贵,但也算不得稀奇,贤妃的宫里难不成就没有?
“你向来爱茶,赶明儿让和玉给你送些去,免得你成日惦记着本宫这里。”皇后也没有在众位妃嫔面前掩饰对贤妃的亲近,只是话锋一转,便转向了庄络胭。
“本宫听闻昨儿马才人顶撞了昭充仪,已经让殿中省停了她半年俸禄,你性子素来宽和,也不必与她这般的浑人计较失了身份。”皇后用手绢轻轻擦拭嘴角,复又笑道:“在座诸位虽都是姐妹,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免的,以下犯上恃宠而骄乃后宫大忌,马才人昨日的行为万万不可取,尔等也该牢记才是。”
恃宠而骄?
马才人哪来的宠?
众位妃嫔心如明镜,皇后这话哪里说的是马才人,不定说给谁听的呢。心里虽是这么想,众人口中却连连称是,无人去看角落里脸色惨白的马才人一眼。
庄络胭对于皇后给自己招仇恨值的这种行为表示叹息,这话里话外明着是说马才人,内里却有着指责她恃宠而骄的意思,至于提醒大家不要以下犯上,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皇后是后宫之主,除了皇帝与太后,再无人在她之上了。
太后自从上次雷劈事件后,便很少在后宫里露面,所以照例免了众人的请安,所以从皇后宫里出来,一天必备的工作算是完了。
“昭充仪妹妹昨儿委屈了。”淑贵妃扶着宫女的手,浅笑道,“本宫那里有株百年人参,等下让人给你送去补补气血。”
“谢贵妃娘娘怜惜,有皇上与皇后娘娘疼爱,嫔妾不委屈。”庄络胭曲膝谢恩,心里冷笑,这百年人参只怕越吃越上火。
“有皇上的宠爱自然是好的,”淑贵妃轻轻叹息一声,坐上步辇,“只是有些花儿就如夜里烟火般,盛开时绚烂夺目,凋零时却无声无息,昭充仪妹妹你说是不是。”说完轻轻抬手,步辇稳稳的抬起,淑贵妃闭上眼睛不去看身后一堆跪安的女人。
庄络胭扶着听竹的手站直身子,望着淑贵妃离去的方向,看着那浩荡的贵妃仪仗,微微垂下眼睑。
听竹担忧的看向自家主子,却看到她嘴角的一丝笑意,心头莫名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