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让六平送三个大夫出去,想要进去看看夏初岚,又怕打扰她休息。
她现在需要静养,还得多补补身子。萧昱正盘算着,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急切的叫唤,顾行简从门外跌撞着进来。
萧昱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给了他一拳。顾行简连续几天几夜未睡,精神又处于巨大的紧张之中,一下被萧昱打倒在地,顿时眼冒金星,嘴里涌起一口腥甜。
“相爷!”崇明欲过去扶,却被顾行简抬手制止。
他缓缓看向萧昱,声音沙哑地问道:“岚岚……她怎么样了?”
萧昱厉声道:“你还敢问?是你带她来这里,却不能将他们母子护好!你是怎么做丈夫,怎么做爹的!她是我崇义公府的金枝玉叶,顾行简,你敢这么对她!”萧昱说完,还不解气,想冲上去再揍这个人几拳。
他绷紧一夜的神经,还有愤怒的心情,急于找到一个发泄口。差一点,那个以后要叫他“舅舅”的孩子就没保住。只要他晚到一步,她可能就会遭遇不测。而她遭遇危险的时候,顾行简却不知在哪里。
萧昱知道夏初岚的身世以后,一度觉得妹妹嫁给顾行简实在有些委屈。崇义公府是前朝的皇族,朝中人人礼敬,凭夏初岚的才貌,什么样的青年才俊配不得?顾行简在旁人眼中固然有千万般好,但年纪摆在那里,萧昱不怎么满意。但后来听说顾行简对妹妹十分宠爱,夫妻两个琴瑟和鸣,那点不舒服和反感才渐渐压下去了。
可就是这个他和父亲疼爱都来不及的妹妹,昨夜居然差点出事了。只要一想到当时的情景,萧昱就恨不得打死顾行简。
其余的人要上前拦着萧昱,可萧昱岂是他们能拦得住的?
“住手!”夏初岚听到院子里的争执,不顾思安的劝阻,下床出来。
她蹒跚走到顾行简面前,伸手护着:“你不要打他!是我让他去的。”
“你还护着他!”萧昱气道,“若不是他将你们母子丢下,昨夜你身边何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岚儿,你差点没命了,知道吗?”
夏初岚看到萧昱眼里的血丝,知道他忙里忙外,一夜未睡,放轻了口气说道:“他也不知道会发生那些事。哥哥,他真的有公务在身,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你别为难他了。”
萧昱本来还在气头上,被她的这声“哥哥”叫得心里一软。她终于肯叫他了,他有些高兴,气消了大半,只是板着脸:“你快进去。身子还虚弱,乱跑什么?”
夏初岚的确还很虚弱,身子虚晃了一下,顾行简连忙抱住她,牢牢地护在怀里。回来的路上,他生怕来不及,纵马狂奔,只用了一夜就从采石村跑回来了。吴璘的两个亲信差点都没有追上他。
到驿站外面急停的时候,他骑的那匹马儿轰然倒地,口吐白沫。马儿尚且如此疲累,人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夏初岚对他笑了一下,抓着他的手臂,轻声道:“夫君放心,孩子没事。”
顾行简的眼眶倏然一热,看到她细嫩的脸上,被划出两道细小的红痕,不禁抬手摸了摸。他宁愿她打他,骂他,也不愿她仍对自己笑。他都不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
思安在旁边小声道:“相爷,姑娘现在吹不得风……”
顾行简闻言,也顾不上其他人,直接将夏初岚抱起来进屋了。
萧昱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说女大不中留,他这个妹妹,简直被顾行简吃得死死的。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夏初岚的缘故,顾行简又岂是个会乖乖挨打的人?
萧昱心中稍平,转身走开了。他还得命人去抓药。
……
顾行简将夏初岚抱回床上,自己转身去换衣裳。他不眠不休地赶回来,袍子上都是尘土,怕沾染了她。他洗干净手和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袍回来,看到夏初岚的身边已经放着一个药箱。
刚刚萧昱下手极重,顾行简的嘴角已经青了一块,眼下看上去有些狼狈。
夏初岚用纱布沾了药酒,轻轻地擦拭他的嘴角,忍不住心疼道:“哥哥打你,你就不会躲开吗?现在破了相,还怎么出去见人?”
顾行简静静看着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这是我应该受的。岚岚,我没护好你们娘儿俩,抱歉……”
夏初岚按住他的嘴唇,说道:“你是顾行简,你有你要做的事,所以你没错,不用说抱歉。昨天的事就是金人的陷阱,我们谁都没有料到,要怪只怪那些金人。我只要我们的孩子没事。”
顾行简伸手捧起她的脸,看到她眼眸中闪烁的点点光芒,低头深深地吻住她。
这个丫头太宽厚了,反而让他越发自责。诚然,他从没想过让她陷入危险之中。但就算是他,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谁能料到完颜宗弼还留了一手?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若她出事,若他们的孩子出事,他会如何……后来他自己都不敢往下想,只一心先赶回来看看。
现在她好好地在这里,在他怀里。他觉得像做梦,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顾行简吻着她,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夏初岚抱着他的腰,感觉到他的吻渐渐往下,忽然停住了。她睁开眼睛,低头看他。他紧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
从他离开的前一天夜里,就因为照顾她而整夜未眠。昨夜赶回来,到此刻已是精疲力竭了。
夏初岚小心地把他抱在怀里,拉过被子将两个人盖好,自己很快也陷入梦境里了。
……
顾行简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有微弱的烛光,床帐也放下来了。他发现自己靠在夏初岚的怀里,她的双手还环抱着他,像是母亲保护孩子的姿态。他微微一笑,身体往上挪了挪,与她平视。
她睡着的时候,毫无防备,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只是脸上的伤痕着实明显。他皱眉摸了摸,那红痕像是被草木之类的所划,应该不至于留下痕迹。他又将她身上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多是这样的伤口,别的外伤也没有了。
他安心不少,侧头轻轻咳嗽了两声,掀开被子下床,利落地穿上衣裳,开门出去。
思安正站在门外守着,看到他出来,连忙行礼。
廊下挂着红色的绉纱灯笼,院子里有士兵在来回巡逻,守卫森严。顾行简目视前方,淡淡地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思安应是,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给他听。思安心想,那个冷静理智的相爷好像又回来了。
整个过程,顾行简始终一言不发。思安常常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还是在想别的什么事情。
等思安说完了,顾行简说道:“我离开片刻。你让厨房将晚饭热好,一会儿端来屋子里。”
第一百四十七章
顾行简穿过院子, 廊下疾走出一个人,跪在他的面前。顾行简看了他一眼, 没有停下脚步, 继续往前走。
崇明跪在摇晃的灯影下,头低垂着, 无比沮丧。这么多年, 一直是他跟相爷相依为命,彼此之间应该是最信任的人。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着了魔般地信任陈江流, 大概是陈江流身上,有他幼年时走失的那个弟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