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热闹了一个白天的楚家如今现在安静许多,亭兰院中,乔从安哄睡了儿子,看着他怀里抱着淮山送的东西,有些无奈。
拉下了帷帐,乔从安回到了自己屋子里,青儿给她端了洗漱的水进来,乔从安看着近处的架子缓缓道,“替我把那盒子拿来。”
青儿很快把大盒子抱过来了,乔从安净面漱口后在卧榻上坐下,这偌大的盒子显得有些古旧,上面的锁片都泛了斑驳印记,打开来,里面放了满满一盒子零碎的东西。
乔从安伸手拿了一样出来,那是一本不大的册子,一边用线穿孔扎起来的,纸张有些泛黄,翻开来看,那上面是一个一个已经淡下去的图画,像是几岁孩子描画后装成的册子,花朵,小猫,有几页只写了几个字,笔画弯弯扭扭。
乔从安把这册子放在了一旁,看了一下盒子,伸手把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小盒子拿了出来,那不是木制也不是锦布,那是纯银做的盒子,很沉。
上面勾画着奇怪的图案,乔从安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没什么印象,打开来,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个银镯子。
镯子的尺寸不算小,上面还镶嵌着红红绿绿的宝石,看起来十分贵重,银盒子中还有一封信,信上的字很少,十五岁生日礼物,阿曼。
脑海中像是有什么蜂拥而至,乔从安听到一个稚嫩地声音在那撒娇着,接着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阿灵乖,等阿灵十五岁了,阿曼就给你准备一个漂亮的镯子当做阿灵的成人礼好不好。
可这样的片段一闪而过就没了踪迹,乔从安放下镯子开始看大盒子里的其它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看,若是什么都不记得也就罢了,可若是记得了一点就会无限制的想要知道更多,想知道她空白的那些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最终乔从安的手中出现了一小张纸,纸上画着一只狗尾巴草的做的戒指,草毛茸茸的那一头还翘在那,那纸张右下角写着一对名字,淮山,淮灵。
“淮山哥哥,隔壁的大阿奇家姐姐手上戴了好漂亮的戒指呢。”
“那是因为阿奇姐姐嫁人了,那是她夫家送给他的,将来阿灵嫁人了也会有的。”
“可是阿灵现在也想要一个,淮山哥哥,阿灵现在不能戴吗?”
“我给阿灵做一个,你等着……喜欢吗?”
“喜欢,阿灵戴了的话,是不是以后就要嫁给淮山哥哥了?”
“阿灵愿意我就娶你,若是阿灵哪天长大了不愿意的话,淮山就远远的守着阿灵。”…
那忽然冒出来的回忆让乔从安恍然失措,手中的纸落到了桌子上,乔从安低头看着那戒指,他不是说是她的哥哥么,不是说是亲哥哥吗?
青儿看着自家小姐不断的拿盒子中的东西出来看,直到最后一样东西拿出来,呆呆的望着一桌子的东西出神。
“少奶奶?”青儿试探的叫了一声,乔从安没什么反应,只是拿起皮绳套子,嘴角微颤抖。
看着这些东西,她能够想起来的都是些片段的东西,画纸、镯子、葫芦做成的笛子,越是如此,乔从安心底那浓浓的绝望感就越强烈,那是源自记忆深处最不想被想起的东西,此刻却不断的鼓动,随时好像要挣破多年来的束缚。
乔从安狠狠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推,泪水夺眶而出,她克制不住眼泪掉下来,总觉得很悲伤,内心有无数的委屈需要往外发泄,那些零碎的片段越多,乔从安就越难过。
“少奶奶!”青儿赶紧扶住了她,桌子上的东西落了一地,青儿看着她失控的样子,赶紧对外面守着的丫鬟喊道,“百香,快去请大小姐过来。”
“少奶奶,您不要吓我。”乔从安完全是憋着声音哭的,一手捂着胸口,憋红着脸喘着气,泪水不断的往下落。
“少奶奶,您不要吓青儿,您哭出来,您不要吓我。”青儿从未见过少奶奶这样,就算是大少爷去世的时候都没如此失控过。
“大嫂!”楚亦瑶跑进来看到的是一地的狼藉,乔从安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巴微张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流着眼泪。
“你去倒些热水来。”楚亦瑶吩咐青儿出去,看还放在桌子上的大盒子,看来是看了这里的东西想起什么了。
“嫂子,你哭出来,不要憋着。”楚亦瑶硬是掰开了她抓着胸口的手,乔从安抬眼看了她一下,想再伸手去抓,楚亦瑶紧握不松手。
“乔从安,你是要憋死自己了是不是!”楚亦瑶忽然大喊了一声,握着的那只手不住的颤抖,楚亦瑶看她猛摇头把她按在了靠垫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去想起来!”
记忆的席卷是无法控制的,在记忆来临之前那如潮般的压抑和悲伤却让乔从安有些喘不过气,那是最无助的感觉,在最需要人的时候却被抛弃的感觉,正是因为太痛苦了,所以她选择了遗忘。
楚亦瑶死死的看着她,乔从安咬紧的牙关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红肿的眼底有些一抹悲伤,紧接着咽呜声响起,僵持已久的坚持再也抵挡不住,乔从安抱着楚亦瑶哭了起来...
她在那个人山人海的地方走丢了,她大喊着哥哥也没有人理她,那高高的糖葫芦串越来越远,她被人群挤散了,忽然一双手抱住了她,很快蒙住了她的眼睛,她根本来不及出声,没挣扎几下就被塞入了一个大木桶里,盖子盖上,里面一片漆黑。
任凭她怎么喊怎么叫都没有用,那盖子很沉很沉,沉到一点都推不动,她开始哭,大声的哭,可耳边传来的都是嘈杂的声音,她的声音传不出去。
她哭的累了,眼睛疼了喉咙也很干,她感觉到地下车咕噜的声音,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期间有人往木桶里扔了两个馒头,她饿了,在黑暗中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她还想和喝水,拍着木桶都没人理会。她想方便,憋了太久没办法在木桶中解决了,可是木桶实在太小,裤子给沾湿了,味道很奇怪,她险些熏晕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快要渴死了,喉咙像火烧一样,忽然盖子打开了,强烈的光刺激着她不能适应,那个脸色红润可爱的小女孩,如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的靠在木桶中奄奄一息。
耳边传来她听不太懂的大梁话,她睁开眼看到了那个人捏着鼻子嫌弃的眼神,冲着他伸手要他拉自己出来,那人却直接伸手向她脖子上的银项圈。
她挣扎着挠他的手不给,那人一把就把她从木桶中拎了出来扔在了地上,好疼,她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本来就在木桶中蜷缩了很久的腿都没什么知觉,她站不起来直接趴在地上,双手还死死的护着那银项圈,那是阿曼给她的。
那人好凶狠,他大力地拉扯着她,把她头上戴着的银饰全都给拉了下来,她的头发被扯的好痛,银饰上还挂着一缕缕她的头发,那人对着一旁的人说着什么,那旁边的人急忙把那银饰往嘴里咬了一下,满脸的欣喜。
“不要拿我的东西。”她朝着那个人扑过去,那人直接一把抓住了她,把她的手掰开来,把那个银项圈摘了下来,她身上值钱的东西太多了,从头到脚她身上都带满了银饰品,镯子项圈还有项链,其中不少还镶嵌着宝石。
她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什么样的地方,破旧的院子,低矮的屋子,还有几个小孩在屋子里看着她被这几个大人打,她朝着那几个小孩伸了下手,临空中一巴掌过来直接把她给打晕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呆在一个破屋子里,旁边只有一碗水,一个馊掉了的馒头,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她喝下了那碗水,顾不及奇怪的味道,她的嘴巴好痛,手都碰不得,肿起来了,至于身上的其它伤口,痛的太多了,也就麻木了。
黑夜很快降临了,她蜷缩着身子抬头看着窗外的弯月,流着眼泪,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阿曼,再也见不到哥哥了,这里是哪里,她想要回家。
接下来地几天她一声不吭,不哭不闹,那人以为她不会逃了,就放她出来对他说了很多话,她只能听懂一点点,看着他朝着自己挥巴掌威胁,她忙点点头。
她被逼着做家务,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晚上又睡会那个破屋子里,一天只吃一顿饭,他们从来不让她出院子,总有个人看着她。
膝盖上的伤口开始结痂了,她每天在墙壁上刻着痕迹。
直到有一天,那个打她的人回来了,他和还有一个人吵起来了,于是那个人又过来抓她,想从她身上找点什么出来,那人发现她耳朵上还带着东西,拉过她把她一直耳朵上的坠子扯了下来,刚要去扯还有一个,一直不挣扎的她忽然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他吃痛的松开了手,她急忙朝着门口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