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走园子。”霍锦骁盯着跨院冷道。
“为何?”孟乾问她,目前来看走跨院是最稳妥的办法。
“园子里确实没人,但那里布了奇门遁甲阵,一旦有人潜入就会引发阵法让人发现。”霍锦骁摇头。她父亲精通奇门遁甲,闭关两年她学了不少,虽然仍只是粗通皮毛,也足够她看出端倪。
“还有别的路吗?”孟乾问方九。
方九握拳想了半天才道:“其他路风险都大。”
“别想了,你们跟着我。”霍锦骁从树上站起跃出,人如纸鸢般轻飘飘掠出。
方九大惊,孟乾却一掌拎起他后领跟她飞出,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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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海经》练到第二重,不止夜可视物,其他感官更是敏锐非常。霍锦骁全身运功,便能凭借四周风动与细微声音判断出暗梢位置,带着两人避过暗梢往内院潜去。
潜到内院主屋后侧时,孟乾出手敲晕了三个暗梢,剥下对方衣裳让他们套上伪装。
“景兄弟好厉害,方某佩服。”方九边夸边对霍锦骁报以探究目光,原先他只将她当成寻常游侠儿,可刚才一路行来早让他收起轻视之心。
这面容平平的少年,绝非等闲之辈。
“方大哥过奖。”霍锦骁三两下套好衣服,左右张望两眼抬头道,“六叔,梁俊伦设宴之地在阁楼上?”
“嗯。”孟乾踱出两步,吩咐道,“小方你在下面替我们把风,我和锦骁上去打探就行。”
“好。”方九低声应和,抱着刀站到草丛深处原先暗梢所站之处,伪装作暗梢。
孟乾冲霍锦骁点下头,身影窜起,跃到主屋屋顶上,霍锦骁随之而上。
主屋是两层阁楼,屋外没有遮挡,无法藏人,霍锦骁与孟乾跃上屋顶后从屋檐倒挂而下,从半敞的明瓦窗缝间窥去。
阁楼颇大,其间陈设奢华,照明所用皆为羊角琉璃灯,四角花案供着名贵牡丹,堂上悬着幅巨大的水墨飞瀑奔流图,左右格架上摆着古董玉器等物,晃眼而过尽皆奢靡,两座八扇屏风格开两侧暗室,其后是休憩所用锦榻玉床。宴不分席,堂间设了圆桌,桌上珍肴美馔摆满,四个美貌女子陪坐桌边,执壶斟酒、举箸夹食,均巧笑倩兮地服侍身畔两个男人。
桌边还垂手站着好些服侍的丫头,再远点更有蒙面纱的女子伏案奏琴,素手如玉。
“祁爷,你觉得我这宅子如何?”
霍锦骁听到其中一人开口,此人生得富态,垮肩凸腹,双目无光,满脸纵情声色的流气,又以主人自居,显然就是梁俊伦。
“大公子的私邸,自是人间温柔乡,仙境都比不上。”梁俊伦对面坐的那人开口,似乎含着笑,听着恭敬客气,实则夹了些不着痕迹的嘲意。
这人背对她,霍锦骁瞧不到他的模样,只看到他穿一袭豆绿长褂,手肘压着桌,坐姿懒懒歪着,可背却还是直的,旁边的姑娘把酒递到他面前,他头一低又一仰,叼着那杯沿就着女人的手将酒一饮而尽,惹得旁边姑娘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祁爷真是会说话,我这人间温柔乡,哪比得上东海的风流岛?”梁俊伦搂过身边的姑娘,手隔着红艳艳的抹胸揉上去,满眼狎色道,“我瞧祁爷没玩尽兴,定是觉得我这里不好。”
“大公子言重了,这里不好,天下就没有更好的去处。”那人呷口酒,手在旁边姑娘腰肢上一抚,看着像摸,却是不着痕迹将人推离。
梁俊伦摸够了就推开女人,执杯走到那人身边,引他看弹琴的女子,道:“这个还是雏儿,不过调/教了三年,据宅里教习说,她那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我都没试过,把她送你如何?”
“此女如此了得,必是大公子心头之好,祁某从不夺人所好。且祁某一年三百日都在海上漂泊,身边带着女人不方便,大公子好意,祁某心领了。”那人微侧过脸,与梁俊伦碰杯。
霍锦骁看到个刀削似的硬朗轮廓。
“祁爷,你这趟送白鸭过来,可是帮了我梁家大忙,我爹命我好生招呼你。你若不尽兴,我爹可是要怪罪我的。”梁俊伦声音微沉,佯怒道,片刻事忽又笑起,从袖中摸出一撂银票,“不喜欢女人,那这黄白之物,祁爷可别推却。”
“大公子,祁某这趟只是受三爷所托,替三爷走货到全州港罢了,至于三爷的货是何物,祁某不知,也不会问,更不懂大公子说的白鸭是何物。祁某只是普通海商,全仗三爷照拂才能在海上混口饭吃,这趟走货三爷已经给过祁某好处,如今再拿岂不贪得无厌,反而辜负三爷信任。”他笑着推回银票,“还请大公子见谅。”
梁俊伦见他油盐不进,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不怒反笑,指着他道:“三爷果然没看错人,来,喝一杯。”
那人笑着举杯,杯才沾唇,他动作忽顿,转身站起,望向半掩的窗。
霍锦骁只觉得鹰隼似的目光仿如有形之箭,在黑暗中撞进她眼眸。
他缓缓向窗子踱去,眼眸紧紧盯着窗间细缝,仿佛与她对望。角落的琉璃灯灯火明亮,照出这人犀利的眉眼与慵懒温柔的笑,矛盾至极。
那目光叫人无所遁形。
霍锦骁不知是否被他发现行踪,心头陡然一跳,不作多想便悄然翻上屋檐猫下,屏息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宰白鸭”——
《清实录》中有载,所谓“宰白鸭”,就是有钱、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里遇有人命官司时,以重金收买贫寒子弟或无业游民来顶替真正的凶手去认罪伏法。因为这些顶凶者为了钱财而主动去送死的行为就好像是因贪利而被人任意玩弄、宰杀的白鸭,故被俗称为“宰白鸭”。宰白鸭最早出现在沿海一代,到清朝时最盛。
清人黄霁清曾写《宰白鸭》的乐府诗作讽:“鸭羽何离离,出生人死鸭不知。鸭不知,竟尔宰,累累死囚又何辜,甘伏笼中延颈时。杀人者死无所冤,有口不肯波澜翻,爰书已定如铁坚,由来只为香灯钱,官避处分图结案,明知非辜莫区判,街头血漉三尺刀,哀哉性命轻于毛。劝君牍尾慎画押,就中亦有难言鸭。”
☆、劫囚
孟乾也已察觉古怪之处,与霍锦骁一起猫下,像两只壁虎紧紧贴在屋瓦上。两人对望一眼,均不说话,只闻得底下窗子“咿呀”被人打开。
那人声音传出:“屋里略闷,大公子不介意我开窗透气吧?”
“祁爷随意,不必客气。”梁俊伦道。
几声脚步响起,想是两人都站到窗边。
梁俊伦声音又起:“祁爷在看什么?可是担心此地安全?你且放心,我这里好手云集,下面都伏着人,阁楼外也无藏身之处,不会有问题的。”
那人三言两语打断梁俊伦的得意:“大公子,在下进来的时候,楼下暗梢似乎是三人为一桩?”
霍锦骁便听到有人用力推窗探头之响动,不过片刻,屋里传来些极轻的脚步声,梁俊伦不再出声。楼下只有方九一个人站在暗桩处,若按那人说法,方九必定已被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