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锦骁便不再看他,有些失神:“我固执?难道你不固执?祁爷,你骗了我!”
胸腔里的血脉似乎凝结成冰锥,扎心刺肺的疼,冷意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麻木了魂魄。她痛得赤红双眼,像要从眼里流出血来。上百条性命,因为她错误的信任而消失,而骗她的人,正是她在东海最信任的两个人。
“对不起,但那个时候我没别的选择。”祁望只看到她肩头扼制不住的颤抖,便伸手轻轻按上,“后来我也同意放过那些海盗的家眷,小景,我已经做出让步了。”
“所以,我要感谢你的良心发现?”霍锦骁沉肩甩开他的手。
祁望沉默不语。他并非良心发现,做出的让步只是因为她。
“祁爷,巫少弥,你们可知道,我有多信任你们?”霍锦骁的声音陡然间低沉,像急起的弦音突然归于平静,只剩余音未歇的怒气和无尽失望。
祁望的心被这话狠狠一撞,觉得有些联结彼此的重要东西慢慢地消失,他们正在背道而驰并且越走越远,而谁都不打算回头。上一次他泄露魏东辞寻药的消息,害得她重伤濒危,她都不曾露出这样的悲怆。
“师父……”巫少弥只觉她的话字字诛心,猛然抬头,祈求地看向霍锦骁。
“祁爷,我体谅你的顾虑,即便你私心再重我亦未有怨责,可你却从没明白过我的坚持。我以为我们出生入死共过患难,多少都有些情义,看来……我想多了。”霍锦骁倏尔闭眼笑起,笑声一声接着一声,似乎笑这两年经历过的一切事。
所有的情深义重、生死与共,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景骁,我与你出生入死是真,患难与共也是真,只是……”祁望心里的痛随着她的笑而越发尖锐。
“只是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霍锦骁收笑睁眼,目光空无一物,再无祁望,“祁爷,我没有问题再请教你了,你请吧。”
她说话间抖开长/鞭:“巫少弥,你可还记得当初拜我为师时,我同你说过的话?”
巫少弥神情一凛:“记得。既入师门,便遵门规,绝不滥杀无辜,绝不仗势欺人,绝不为非作恶。若犯此大戒,师父必亲手诛我。”
门外的丁铃吓得花容失色,忙抓了人去找自己哥哥,要他赶来救人。
“你记得就好。”霍锦骁绕到他背后,挥起长/鞭——
“啪”。
一声脆响,长鞭落在巫少弥背上。
血痕顿现,巫少弥情不自禁朝前倾身躬背,咬牙闷哼之后复又挺直背来。
霍锦骁出手毫不留情,内力注鞭,这鞭子打在身上,抽髓剔骨的疼。
“景骁!”祁望见她双眸赤红,满脸狠戾,不由想阻止她。
霍锦骁长鞭不止,接二连三抽在巫少弥背上,冰冷开口:“祁爷,你管了我燕蛟之事,如今还想插手我师门之事?”
祁望握紧拳头,忍着满腔痛怒往外走了两步,不再言语。
长鞭一鞭接着一鞭抽在巫少弥背上,不多时便血透重衣,血痕斑爻交错,触目惊心。巫少弥开始时还闷哼两声,到了后来便咬着唇死死忍着,一张脸苍白无色,愈发叫唇间沁出的血鲜艳如雪地红梅。
外头丁喻得了信匆匆赶来,被丁铃一把抓住。
“大哥,快救救阿弥。”
“唉,阿铃,这是人家的家事,你大哥我也管不着。”丁喻看那情形也不好出手。
事情他听说了一些,倒越没想到巫少弥斯斯文文的模样,竟然能下手杀了几百号人。他虽知这人手段非比寻常,却没料想竟狠戾至此。
如今霍锦骁把外人全都摒退,显然不想家丑外扬,他这时要是进去,反而火上浇油,只好再努丁铃:“放心吧,小景是个嘴硬心软的,你让她把这气泄了,她不会要巫少弥的性命!”
“可……可那鞭子……我的心……”丁铃的心跟着鞭子起落,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那厢,霍锦骁疾言厉语从鞭响间传出:“巫少弥,这几鞭是替那百来条人命抽的!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我……”
话没说话,巫少弥已经转身:“师父,你要打我杀我都可以,但是别把我逐出师门。我求你,我知道错了!”
“我……”初见时怯弱可怜的少年自脑中一闪而去,霍锦骁绝决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
心里的气和恨却未全发泄完毕,她又痛恨自己的心软,手里的鞭子不作多想,便朝他头脸挥去。
眼见鞭梢要再度飞起,她的手却忽收人握住。
“够了。”魏东辞一手箍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抢下她手里的鞭子,“再打下去就不像话了。小梨儿,徒弟要教,但你不能这么教。”
霍锦骁脱力,踉跄半步,看着巫少弥背上血痕,只觉像鞭在自己背上一样,痛得喘不过气。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她转了身,慢慢往议事厅里走去,不看巫少弥,也不看祁望。
巫少弥还想求她,魏东辞向他沉默地摇了摇头,他便再也支撑不住,俯到了地上。
东辞展目一望,将丁铃招来。丁铃已蓄了满眼的泪,奔到巫少弥身边,手都不知能扶他哪里。
“丁姑娘,去找长凳来,让人把他抬回屋去,我稍后就过去替他诊伤。”东辞沉声道。
丁铃连忙应了,又去寻人。
魏东辞轻叹一声,转身跟着霍锦骁而去,目光从祁望身上扫过,他只沉沉看着她的背景。
他太不了解小梨儿了。
她的信任,给了就是全部,若是收回,必定一滴不留。
作者有话要说: 困成狗。
☆、掌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