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酒量一向不如她。
“不是有你在吗?喝醉了你扛我回去,不过这次可别丢下我一个人跑了。”他对三年前醉酒之事心有余悸。
她笑着放下酒瓶,将头倚到他肩头:“你说我是不是挺失败的?来东海三年,最信任的两个人,一个都留不下。”
“人心难测罢了。你不如反过来想,短短三年,你能遇到信任的人,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哪怕他们不能与你同行至终,起码过去都是真实的。这些复杂的感情,很难用真假定论,不过是你成长的必经。”他抚上她的头,轻道。
“你可真会安慰人。”她拿脑袋蹭着他的脸颊,“那你呢?你我四年不见,你有没遇见什么难忘的事?比如……红颜知己啥的?”
“你想听?”他眨眨眼,低头笑了。
“真有红颜知己?”她一下子直起身来。
“有啊。”他说得特别认真,“我想想,两年前从北疆逃出来的时候,就遇上一个……”
“……”霍锦骁瞪着他。
有他这么安慰人的?
————
船帆再度升起,船缓缓离去,霍锦骁只在燕蛟呆了一日就回军中。
天空鹰唳几声,莫名悲凉,她站在船舷前,隔着湛蓝的海水望着渐渐远离的码头与站在码头上送她的人。
燕蛟,她成名之地,终也归于平静。
当初的豪言壮语犹在心头——
破空新燕,怒海蛟龙,长风万里,天海独纵!
再沸腾的血,有一日也会平息的吧?
船渐行渐远,码头很快瞧不见了,只有礁石沿着岸像墨黑的线绵延,有人在礁石上疯狂地奔跑,跟着船,一路往礁石的最高处跑去。
霍锦骁那泪终于止不住,无声无息落下。
很快,最后一块礁石也被茫茫大海取代,泪水也被风干。
她还剩一件事没做。
招安。
作者有话要说: 剁手节快乐。
☆、招安
回到军中之后, 霍锦骁再不分心他事, 专注于东海战势,没日没夜忙碌, 话变得少了,笑也少了。
天元二十四年冬末,霍翎亲自请旨归来, 带回关于海神三爷的招安旨意, 皇帝亲授永乐郡主为大安特使,获命前往漆琉负责招安之事。
这个时候,大安水师已与漆琉战过两回, 一胜一败,没有结果,但死伤已超双方预料。祁望对东海和船战太熟稔,又有抢到的五门火/炮在手, 极难对付。大安这方,有霍铮坐镇,运兵遣将又胜祁望许多, 又得庞帆相助,两厢交战, 便成胶着。
霍锦骁开冬时带兵悄悄去了趟木束,恰冬末方回。圣旨颁下, 再派人往漆琉送信,两厢议妥见面事宜,辗转半月, 已到开春。她第一次在船上过了年,与大安水兵吃着粗陋的饭食,听他们在海上唱不成调的歌,有思乡情切的家乡小调,也有热血沸腾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一船唱起,余船相附,响成一片。
霍锦骁站在督军战船上,遥望长空阔海,已没了当初进入东海时满怀期待的冒险之情。这场战,三年磨砺方破刃见血,比她在东海遇到的任何一次危险都严酷残忍。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看死人能看到麻木。
心被鲜血浸淫得坚硬,很难再起波澜。
“明天就要出发,不早点回去休息?”东辞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段时间两人聚少离多,她领兵在前线为大安水师前锋,而东辞不是呆在霍铮身边出谋划策,就是在医疗船上忙于应对伤患与行船过程中将士们出现的种种身体问题,中间爆发过疫情,也发生过海难……
不过几个月时间,两个人都瘦了。
这次,是魏东辞听到消息,她奉旨招安,方抽空回来见她。
“睡不着。”她的手肘靠在船舷上,淡道。
背上有厚实的披风罩下,暖暖的,带着他身上特有的药香,她才忽然觉得冷。
东海的冬天,她还是头一次觉得冷。
“那咱们说说话?”他上前两步,抓起她的手放入掌中捂着呵着。
她抽回手,捏着他的耳垂:“我看你比我冷。”
说着,她搓搓他的脸,耳垂冰的,脸也是冰的。
“我确实冷,披风都给你了。”东辞道。
“还你。”她将披风掀开,正要取下,岂料东辞泥鳅似的闪到披风底下,拉着她的手把披风扯下,罩住了两个人。
“这样就不冷了。”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紧紧揪着披风,笑得十分得意。
霍锦骁捶了下他的肩,倒也没反对,顺势靠在他胸前,道:“你要跟我说啥?”
“商量商量我们的婚事?”他啄了啄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