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宝玉亲去见贾母,只说后头还有殿试,莫过于张狂,不若殿试后再行酒宴不迟,况他还欲温书呢。贾母想着有理,便让凤姐儿先将诸事都预备好了,殿试完了再庆贺。凤姐儿口里应了,说了许多“中状元”之类的吉祥话,回头倒是悄悄向平儿道:“左不过一个探花罢了,姜家姑爷才是状元呢。”平儿只抿嘴儿笑。
另一头贾赦往姜家去,气势汹汹到了姜文书房,却见姜文立在屋门口,姜昭在一旁掩口笑,便是一愣。“姜隽之,杵在这儿做什么呢?”
姜文扭过头来见是他,脸都气白了,指着屋里道:“你瞧瞧,你自己来瞧!都是你做的好事!”
贾赦神头进去一瞧,哑然失笑。只见满地的零件乱滚,小星星趴在地下专心致志研究一组拼了一小半的玩意,瞧着像是西洋座钟的内芯子。忙笑着问:“星星,舅姥爷可会打扰你?”
小星星头也不抬:“会!”
“那舅姥爷便不打扰了。”转身拉了姜文竟往外走。
姜文怒道:“你瞧他像话不像!日日拆座钟顽!都是你,你给弄那么些座钟来!他都五岁的人……”
“哪里五岁了?你会不会数数啊!”贾赦打断他道,“人家才将将四岁,怎么就变成五岁了?文科生真可怕。”
姜文辩道:“四岁一过不就五岁了!”
“你这么算不对,小孩儿的年龄要算周岁,老头子才算虚岁呢。”贾赦一壁说,一壁硬拽着他往隔壁耳房去了。姜昭笑着跟在后头让人送茶来。
姜文还欲说话,贾赦先堵着他道:“我寻你有事儿呢。”
姜文一噎,没好气道:“何事。”
贾赦横了他一眼:“会试有没有黑幕?我家宝玉怎么没夺魁呢?”
姜文瞧了他半日。
贾赦又道:“宝玉何等聪明,打小诗便写得好,文章也好,在学里数一数二,还是个有来历的。这回会试的策论我也猜着了,宝玉写得多好……”
一语未了,姜昭本立在姜文后头伺候,这会子已是撑不住笑的伏倒在一旁的贵妃塌上。
姜文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半晌,指他道:“幸而我不是这科主考。若天下人都如你这般,主考官家的门槛早让你们这些大伯父亲舅舅祖父外祖父踏平了!”
贾赦忙道:“我没旁的意思,只是宝玉委实聪明……”
姜昭笑得直喊“哎呦”。
贾赦顿足道:“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说了你们也不明白!”他本意是宝玉为书里的男一号,依着曹公的意思还是个有慧根的,论常理他的天资当为原著第一才是,怎么如今用功念书了还不是会元呢?
姜文也觉得好笑,摇了摇头:“罢了,幸而你是来寻我。若去寻了主考才贻笑大方呢。”
贾赦道:“我压根儿不知道谁是主考。”
姜文道:“昭儿,去将会元与亚元的卷子取来他瞧,连他家宝贝侄子的一块儿取来。”
姜昭笑道:“只怕舅舅瞧了也说宝玉写的好。”
“我知道。”姜文哼道,“我是让他带回去给他家贾存周并贾宝玉瞧。那两个是有脑子的。”
贾赦讪笑道:“我只问问么……保不齐有什么意外……”
姜昭果真使人将宝玉并前两位的文章取了来,姜文乃指道:“你瞧着,会元并亚元均文辞老辣,较之你家侄子强了三分。”
贾赦道:“文章云云不过用以达意罢了。终于朝廷在外洋还不是得用重典。”
姜文哼道:“莫忘了那些重典是忠诚王爷并乐善王爷所为。若非此次顾大人惜才,他未必能进的了前三。”
贾赦一怔,不禁拍案嗐道:“竟忘了这个!”
姜文忽然想起一事来,问道:“你认得我家四族叔么?”
贾赦茫然:“谁?”
姜文道:“怎么前两日我四族叔亲送了份礼来见我,说了半日话,我一个字没听懂,仿佛是与你有什么关联?”
“哈?他是谁?叫什么?”
姜昭咳嗽了两声:“舅舅大约不认得他,只是听闻他们家搭上了方家,前月也买两艘海船预备跟在彭润元帅大军后头往北美去。”
贾赦这才反应过来,大约是那张单子上的人,哼道:“想来他欲往我火枪作坊里去买火枪,我店里的伙计不卖给他。”
姜文皱眉道:“为何不卖给他?他已有朝廷火引的。”往外洋去的船队可去寻户部开具火引买火枪。
贾赦哼道:“我们火枪作坊乃是开门做生意的,寻常人等都卖的。只是有时候伙计看了某些买主心情不好,不卖给他也是有的。”
姜文只觉话中有话,忙问怎么回事。
贾赦奇道:“我哪里知道?”
姜文因瞥了姜昭一眼。
姜昭笑嘻嘻从后头转出来道:“我倒是打听了一回。”
原来前些日子他们四老太爷的儿子姜涛往贾赦那家叫“波音”的火枪作坊买火枪,前头都好好的,跑堂的伙计客客气气陪他们喝茶聊天,一位斯斯文文的伙计看验了火引后去传单子,只道稍候会子便给他们瞧火枪。偏那会子大堂有数家买火枪的,最终都在等着一位伙计不知看验什么,众人忍不住都左一眼右一眼往那头瞧。
那伙计拿着一张什么单子在那儿对了一圈,向那传单子的伙计摇摇头,这张单子便成了。前头几位都是摇头的,唯到了姜涛处竟是点头的。
那传单子的伙计立时变了脸,回来道:“这位老爷,对不住了,咱们不卖,且请喝完这盅茶便离去。”
姜涛一愣:“为何不卖?我有火引。”
那伙计哼道:“火引之意乃是朝廷许你们买火枪,可没逼着我们卖。尊驾敬请往别处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