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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现在不是破罐子破损,反正名声已经坏透了,不在乎了是吗?行,他就从他们身上挖下一块肉来,不让他们疼一疼,难消他这口恶气!

第83章

最后来的不止有公社武装部陈部长, 就连刘书记也闻讯而来了。

在这个年代, 武装部中的权力很大, 公社下面几个村的招兵工作,烈属抚恤安置工作, 还有几个村的民兵都归公社武装部管。当初, 姜国庆牺牲后的抚恤金,也是由上面发到公社的武装部, 最后姜家到武装部去领的。

所以这件事找陈部长算是找对人了。

陈部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他也是从部队里退下来, 转业到地方武装部的。不过在地方上干了一二十年, 他也不免沾上了一些推诿的习气, 一上来就急着撇清了自己的干系:“姜国庆牺牲后, 上面发放了一次性抚恤金五百元,这笔钱是69年夏, 姜大山过来的领的, 武装部档案室里还有他的手印和签领日期。”

梁毅颔首, 指着狼狈坐在地上的冯三娘和站在他旁边的姜瑜问道:“陈部长,这笔姜国庆拿命换回来的抚恤金, 他的妻儿是否有一份?”

其实抚恤金这种事并没有划得那么细,不像后世,父母妻儿都有份, 按一定的比例酌情分配。在这个大家长制,只要上头父母俱在,很少分家的年代, 抚恤金由家里的大家长代领,拿回去分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至于内部公不公平,那是人家的家事了。陈部长也管不着。

所以依陈部长看,这事过去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冯三娘都改嫁了,姜瑜也长大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他要真回答了梁毅这个问题,其他抚恤金分配不均,不公的家庭搞不好也会来武装部找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部长不想回答梁毅这个问题,打了个哈哈:“父母妻儿谁领都一样,都一家人。”

梁毅沉着脸看他:“既然陈部长这么说,那我只能去找县武装部问一问当初发下来的关于烈属的抚恤细则了。”

这是去问细则吗?这是去告他的状吧!

陈部长气结,偏偏梁毅拿着理,又不受他管辖,他也没辙。陈部长眉头一皱,瞥了一眼站在梁毅旁边默不作声地姜瑜,准备拿她开刀:“姜瑜啊,你在公社也是个思想先进的小同志。老话说,百事孝为先,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够伤心了,你和你妈都还年轻,自己能挣工分,这事就算吧,就当是替你爸孝敬你爷爷奶奶。”

这稀泥和得,梁毅的脸拉得老长,正要怼他,袖子却被姜瑜拉了一下。

姜瑜冲他摇摇头,然后站出来笑道:“陈部长,我爸牺牲的时候我才九岁呢,可挣不了几个工分,更养不活自己。这个事啊,你也别问我意见,九岁之前,我是靠我爸寄钱回来养活的,九岁之后,我是靠我梁叔叔寄钱回来才有饭吃,有学上的。你也说了,生养之恩大于天,我爸不在了,我现在就听我梁叔叔的,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这话说得是既占理又合乎情理,又让人挑不出错处。

陈部长难得地词穷了,这小丫头嘴皮子还真是利索,原想将她拉出来,小姑娘脸皮子薄嘛,肯定不好意思问爷爷奶奶要钱,谁知道这奸猾的小丫头又把皮球踢回了梁毅身上。

他瞥了一眼阴沉着脸盯着他的梁毅,讪讪地承认了:“没错,按照规定姜国庆的抚恤金里的确有一部分是姜瑜的抚养费。”

赡养老人,抚养孩子,是每个男人的责任和义务。

梁毅顺着他的话问:“那五百块里面是不是有一半该是姜瑜母女的?”

姜老太太一听他要钱,不干了,骂咧道:“我是国庆的妈,他是我生的,这是咱们家的家务事,要你一个外人来管?”

梁毅懒得跟个滚刀肉一样的老太婆理论,只是看向陈部长:“那这笔钱,陈部长怎么说?”

这是要逼他表态啊!陈部长看了围观的村民一眼,这些人都对姜家怒目而视,显然,姜家的做法非常不得人心。他……他就是发了话,也是顺应民意。

“咳咳咳,姜大山,国庆的抚恤金还有吧,就……”

他话还没说完,姜老太太就开始喷他了:“花光了,早花光了,我们老两口不吃饭啊,我的几个孙儿不吃饭啊。冯淑萍早就带着那死丫头改嫁了,哪还有他们的份。”

陈部长也知道,要让姜老太太把吞下去的钱全吐出来,肯定不现实,他退而求其次地说:“冯三娘改嫁了,可姜瑜始终是国庆的娃,跟着国庆姓的,她那份你总要出吧?”

姜老太太又开始哭天抢地:“凭什么啊,她一个迟早要泼出去的水,还想要钱,门都没有,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烈属啊,我的国庆为国牺牲了,你们就来欺负他娘老子!”

没法说了,这老太婆太胡搅蛮缠了,陈部长头大,又不能真拿一个老太婆怎么样,他为难地看着梁毅:“梁同志,你看……”

他想把烂摊子又推给梁毅,和稀泥混过去,姜瑜可不答应。她站出来,拉着梁毅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陈部长,姜家奶奶的话你都听到了,我爸的抚恤金可是拿去养了她那几个孙儿。侵吞长兄的抚恤金,把寡嫂和年幼的侄女扫地出门,逼得改嫁,这是不是该报案,该治罪啊?”

陈部长眼睛一亮,觊了姜瑜一眼,这丫头脑子够灵活啊。是啊,姜家老两口吃了姜国庆的抚恤金没什么好说的,可若是被姜国栋两兄弟给用了,这就说不过去了。兄弟俩有手有脚,正值壮年,身强力壮,还贪昧大哥的抚恤金,确实可以报案。哪怕不能立案,也能吓吓这个混不吝的老太婆。

“咳咳咳,姜大山,你老伴儿的话,刚才大家都听到了。国庆的抚恤金拿去养了侄子,这可不行啊,这笔钱你们拿出来就算了,要是不拿,恐怕国栋两兄弟都要受牵连啊,这是侵吞烈属的抚恤金,是要治罪的。”陈部长扯起了大旗。

一听两个儿子要受连累,姜老太太慌了,忙改口:“不是,不是,钱都是我们老两口花了,跟国栋他们兄弟没有关系,真的没关系,不关他们的事啊!”

梁毅淡淡地看着她:“你说都是你们老两口花的,正好姜村长也在这里,咱们说说,这几年你们家有多少公分,每年分了多少粮,够不够你们老两口吃。你们还额外买了什么,咱们都算一算,这笔钱究竟花到哪儿去了,不就一目了然了!”

感谢这个物质贫乏的时代,有钱都没处花。农村人没票据,更是很少进城,姜老太太想胡乱编几个借口都能被村子里的人一口戳穿。

姜老太太想了好几个借口,都没法说这五百块花到哪儿去了,因为很多东西都要票据,她上哪儿找票去。

却听梁毅又说:“你总共有三个儿子,国庆不在了,他的两个弟弟也理应孝顺你们,赡养你们,每年总要分一些粮食给你,请姜村长帮忙算一算,这一年下来,粮食究竟够不够吃,不够还差多少,每年需要多少额外的钱买粮。”

算,算个屁啊,姜家老两口还不到六十岁,天天上山下地干活,不补贴儿子,自己挣的都够吃了,真算了,只会让他们姜家沦为笑话。

姜村长今天真的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他阴鸷地瞥了一眼姜老头:“叔,把姜瑜该得的那份钱算给她吧,那可是国庆用命换来的,国庆以前就最疼这孩子!”

姜老头不做声,姜老太太说什么都不愿意:“国庆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生的,凭什么要把他牺牲换来的钱,给个死丫头,村长,你可不能帮着外人欺负咱们自家人啊。”

他帮外人?真是狗咬吕洞宾,这姜家一门都是白眼狼。姜村长也来了气,哼道:“行,不愿意给钱是吧?连累了国栋兄弟俩,他们把牢底坐穿了都出不来,你可别哭。”

作为同村同族,姜村长也很了解姜老太太的软肋。老两口最疼的就是儿子,最怕的就是没人养老送终。

果然,姜老太和姜老太太闻言齐齐变了脸色。姜国栋兄弟俩因为跟着周建设搞投机倒把,被判了整整六年,要是再因为贪了长兄的抚恤金再判几年,那得十几年后才能出来了。

那时候,老两口还在不在都很难说。钱重要,两个儿子更重要。

姜老头终于表态了,他抬起手就给了姜老太太一巴掌:“你个死老太婆,说什么呢,小瑜可是国庆的亲骨肉,这是她该拿的。陈部长、村长,以前我们没把钱给小瑜,也是因为这孩子还小,怕钱给到她手里,被人给骗了,这不,人都差点被人骗去卖了。幸亏现在这孩子长大了,参加工作了,有出息了,确实该把钱交给她了,这样咱们也放心了。”

谁都知道他这番话是在替自己挽尊、开脱,但也不得不承认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这番话简直说的是入情入理。几句话就把他自己开脱成了一个替孙女好的好祖父。

姜瑜讥诮地勾起了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姜家最恶心的不是直来直去的姜老太太,而是这个焉坏焉坏的老头子,一肚子坏水,拿姜老太太当木仓使,自个在后头装好人,拿好处。

不过任他说破天,大家的眼睛都不是瞎的,姜家打什么主意,这不是一目了然。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笔钱他们掏定了。

不过,冯三娘的事,大家似乎都没有提起。姜瑜侧头瞥了冯三娘一眼,见她还是傻愣愣地坐在那里,只是不停地哭,一点都没有为自己争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