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忙扶起他们,轻声安抚道:“两位爱妃放心,此事我们可以细细筹划。”
这天他们一直聊到天光退去,暮色四合。
离去时三人言笑晏晏,神情自然,对其他人并未流露出任何异状。
香兰、红果等人只以为是一场普通欢宴,也未放在心上。
此事过后西施、郑旦二人荣宠日隆,先后进阶为“夫人”,占据了吴王后宫三位夫人中的两个位置。“夫人”之上就是“王后”了,而夫差并未立后。后宫中的其他妃嫔渐渐成为摆设。
夫差成日与她们俩一起厮混,有时候甚至懒得上朝。
伍子胥等忠臣见夫差对朝政不若以往勤勉,更视这两人为红颜祸水,经常上谏要夫差远离她们,往往惹得夫差大动肝火,君臣关系日趋变差。
两年以后,夫差终于动了封后的心思,召集群臣议事。
伍子胥等大臣听到吴王要封西施为后,郑旦为贵妃,坚决反对。伍子胥更是声称这是亡国之象,吴王要是非得分封西施郑旦二人,更以辞官相要挟。
夫差大怒,当场收缴了伍子胥掌管军队的虎符,令其回家思过,未经传召不得上朝。
伯嚭见到夫差和伍子胥之间终于闹到了现在这个样子,抓紧机会向夫差进言曰:“立后乃天子家事,王上自专便可,无需任何朝臣同意。”
夫差深以为然,很高兴他对自己的支持,当场嘉奖他黄金百两,上等丝绸百匹。并下令曰:“再有反对立后之事者,自己交了官印回家去,不用再来上朝了。”
太仆狐冲、卫尉管华、郎中令伯子君等几名刚烈的臣子当场辞官。其他人再无敢言此事者。
伯嚭又向吴王进谏道:“大王将立新后、贵妃,然而后宫宫殿皆为旧物,配不上新后和贵妃的倾世天姿。不如另建新宫,以彰显陛下对王后、贵妃的恩宠。”
夫差高兴得哈哈大笑,夸奖伯嚭道:“爱卿真是深知吾心也!”当即着令伯嚭负责新宫殿的设计,并命名为“馆娃宫”,意思就是“美女所居之宫”。
伯嚭为迎合夫差的心思,把馆娃宫设计得精雕细琢,极尽奢华。铜勾玉槛,遍缀珠玉,五步一花,十步一景,楼阁玲珑,金碧辉煌。
夫差在朝堂上将馆娃宫的设计图展示给群臣看,让群臣补充一下还有什么不足。
奉常吕玦是个正直的大臣,他看了这个图之后深觉不妥,就向夫差进谏劝勉道:“此宫殿过度豪奢,花费巨靡,恐怕要费尽举国之力才能建成,请大王三思!”
夫差听后怫然变色,大声呵斥吕玦道:“三思什么!本王的王后,难道还当不起一个馆娃宫不成。”丝毫不听劝言。
夫差又命太史曹卜算良辰吉日。太史曹算得次年的二月初八是两年内的最吉祥的日子,距此时仅有三个月时间。
夫差立刻下令封西施父亲为“安乐侯”,郑旦父亲为“安平侯”,分别在扶苏城最好的地段赐下宅邸,命越王勾践亲自率人护送西施、郑旦的父母亲到姑苏城,参加三个月后的封后封妃大典。
伍子胥在府中打探到吴王的作为,气得一把摔了他平时最喜欢的那套烟雨青花的汝窑茶盏,“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我绝不能看着吴王为了这两个奸妃毁了吴国!”
于是召集麾下所有门客商讨怎么除去西施、郑旦。
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伯嚭就向夫差告发了伍子胥。
伯嚭一向嫉妒伍子胥位高权重,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伍子胥怒骂吴王、召集门客的事情并没有刻意保密,他随便收买了两个伍府的侍从就打听到了消息。这么好的一个打到伍子胥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呢?
伯嚭递了腰牌专门进宫觐见夫差,添油加醋跟他说道:“大王,伍子胥倚老卖老,丝毫不把您放在眼里。凡是您喜欢的他都不喜欢,凡是您爱重的人他都要陷害。大王对他多番忍让,他却愈加放肆。这次他明目张胆地召集门客意图除去新后、贵妃,是*裸地要背叛您啊!大王如果还顾惜旧情,舍不得处理他,世人将不知吴国还有大王,只知吴国有伍子胥啊!”
夫差听了伯嚭的挑拨,怒发冲冠,命心腹侍卫给伍子胥送去一把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剑,令他自裁谢罪。
伍子胥看到夫差着人送来的宝剑,心情简直都不能用失望来形容了!他感到愤怒至极、沮丧万分,同时又有点终于可以解脱了的感觉。
这么久以来夫差行事让他越来越失望,他们君臣间的关系越变越差,几近剑拔弩张的地步,他都快忘了最初他们君臣相得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在歧途上越奔越远,他越是使劲往回拉就越是拉不回来的少年君王,早已不复当初刚即位时候雄心万丈、英武果敢的模样。
伍子胥颓丧地对自己的手下说;“当年我父亲被楚平王所害,我在诸国四处逃亡的时候先皇收留了我,还帮我出兵报仇,待我甚厚。所以我倾尽一生为吴国殚精竭虑,想让吴国成为最强大的国家。如今大王却宠幸仇国奸妃,偏信谄佞之徒,欲取我性命,我死也不能瞑目!我死之后,你们把我的眼睛挖出来挂在姑苏城的东城门上,我要亲眼看着吴国灭亡!”
然后他持着宝剑昂然走进自己的书房中,自杀而亡。
夫差派去的侍卫把伍子胥府中的人都挡在外面,他们进到书房内亲眼看着伍子胥自杀,然后向夫差报告了这件事的经过。
夫差怒极,下令将伍子胥的尸身仍在乱葬岗,伍子胥的家人全部流放。
至此,伯嚭成了夫差身边第一宠臣,官职升为太宰。
太宰嚭一干奸臣把持朝政,陷害忠良,大力任用宵小之徒。随着伍子胥的死,忠臣或被贬斥、或被免职,吴国朝堂之上一片乌烟瘴气。
后宫中,西施和郑旦摒退侍人,把香兰、红果叫到内室。
“你们速速给少伯哥哥传信,就说伍子胥和吴王关系破裂,伍子胥已经被杀。
如今吴王无心朝政,朝中上下被太宰嚭把持,军队涣散,政事拖沓。越王正可率兵攻入扶苏,里应外合,打败吴国。良机难得,请越王和少伯哥哥抓紧机会,我们这么久以来所谋的大事可成!”
然后西施从袖中拿出一枚同心结递给香兰,道:“这枚同心结是我亲手编制而成,你把它随信传给少伯哥哥,跟他说,国恨家仇即将得报,西子还记挂着当年泛舟西湖的许诺,不知他还记得否?”
“奴婢遵命!”香兰恭谨地应道,一转身却偷偷撇了撇嘴。
这个主子真是执着!吴王对她那么好,真真是如掌心里的宝贝般,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却还死心塌地地念叨着骗了她的范蠡。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的任务不知道省了多少力气。
范蠡拿到西施传递来的消息和信物,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容。西施传来的消息和太宰嚭那边传来的消息两相对照,一点不差。
西施这个女人还真听话,不枉当初他建议越王特意把“越国第一美女”的名头安在她的身上。
范蠡拿着西施和伯嚭的信,当下就去越国王宫觐见越王。
越王勾践正坐在王位上大发雷霆。他刚刚收到吴王给他的诏令,竟然命他亲自护送西施、郑旦两个民女的父母去吴国!真当自己是个随意使唤的下人吗?想到当初他被羁押在扶苏城的时候给夫差驾辕拉车、随意侮辱,心中就不可遏制地冒出一股炽盛的火焰。
范蠡看到夫差神色阴沉,从旁边的侍从那里得知了事情原委,当即叩拜在地,大声恭贺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吴国即将灭亡,大王复仇指日可待也!”然后将西施和太宰嚭的传来的消息告诉了勾践。
“大王,夫差行事荒唐,君臣离心。伍子胥乃越国灭吴的最大阻力,现已被夫差自己除去。太宰嚭其人贪财好色,早已被我买通。大王暂且忍耐一二,就如夫差所说亲自护送西施、郑旦父母去吴国参加封后、封妃大典,暗中率领大军前行。封后、封妃大典上是夫差最松懈的时候,到时候我们与西施、郑旦和太宰嚭里应外合,杀他个措手不及,复国大业可成也!”
“是吗?你确定他们递来的消息都没有问题?”其实勾践和范蠡的判断一样,只是他觉得事情进行的太顺利了,有些难以置信。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大王!西施和郑旦是我们亲手培养出来的人,而且她们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是我们留的后手,她们俩自己都不知道。若是她们有什么异动,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太宰嚭的夫人就是我们送他的美人,他身边的随侍也有我们的人插入,他一直处于我们的严密监视中,表现一直很好。太宰嚭私下收了我们那么多钱财珠宝,若是不听我们的,我们把他的事情直接告给夫差,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他也不敢不听。这三人的一言一行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大王无需担心。”范蠡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