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舌肸接过帕子,捂着嘴暗自腹诽道:你想给你的佳人的儿子多忽悠点帮手过去,可以理解,干嘛事事都带上我呀!上次把羊舌家在陈国的线人都送出去的事情,家里的族老们都已经很严厉地批评过我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了下去。现在你一句话就要把我又送到陈国,还要带个“弟弟”过去,你要不要这么不见外呀喂!
“其实……”羊舌肸憋得面色通红,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屈巫抛过来一记警告的眼神,他赶紧硬生生地把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然而屈辞已经听到了羊舌肸开口了,就问了下去:“其实什么?”
羊舌肸看看屈巫满含着威胁的眼神,还是乖乖地变了话题。
“其实陈国我去过,那边真的很不错。无论是温润的气候还是淳朴有序的民风民俗,都很容易适应。对第一次出门历练的人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
羊舌肸违心地说了一堆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话。其实陈国这些年在陈灵公乱七八糟的治理下,也是一番乱七八糟的样子。然而他还要把这些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屈巫微微冲羊舌肸颔首,然后就转过头去继续劝大哥。
“大哥,你听到了吧?陈国虽然不是大国,但它真的很适合清儿这个年纪的孩子去游历。”
“得了吧!以为我不知道陈国的太子是你的徒弟?你为了你的徒弟把我们屈家在陈国的那些埋藏多年的人手都送给他了,你还要把你的亲侄子再送过去?”屈辞气呼呼地道。他最近一说起这个就来气。
羊舌肸抚额。他非常想对屈大伯说他为那个徒弟只是顺便的,那个徒弟的母亲才是他的目标。
“大哥,我是那种人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屈家。”屈巫摆出一脸正色,侃侃而谈道:“你看我们屈家,本来是楚国首屈一指的大族,为熊家的江山做了多少事情?可是因为一个女人,这十多年以来,我们却不得不韬光养晦。这个朝代,各诸侯国和各个世家都是不进则退,大哥又不是不清楚。你觉得我们这样,再过二十年,我们屈家还能保持住一流世家的地位吗?”
屈辞听到这话,沉默了。因为屈巫所言非虚。
“想当年我们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都位列三公,只是因为那点小事,父亲的司徒职务直接被罢免了。大哥你这些年为楚国付出了多少心血?也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奉常,虽然仍为九卿之一,但根本就不能真的发挥才干。至于我……”
屈巫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涩声道:“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可笑的中大夫,连上大夫都不是。楚王虽说最近开始用我做事了,但也不过是利用我给别人开路罢了,何尝是真的在用我?”
在座的人心下都觉黯然。
第183章 夏姬之乱世缱绻(二十三)
“我们屈家若是再不自救,祖辈们数代人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了。”屈巫长叹一声,流露出无限惆怅之意。
“所以说,你让清儿去陈国,是为了屈家?”屈辞皱眉问道。
“大哥明鉴!我为什么要收夏南为徒呢?除了资质,主要还是因为他能给我们屈家提供另外一条路啊!”屈巫义正辞严地说道:“我想把屈家转移到陈国去。”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饶是屈辞已经在屈巫的层层铺垫下有了心理准备,但他也只是以为屈巫想要在陈国打开另外一条出路,就如同羊舌家族同时在辅佐晋国和荀国一样,他们也可以分为两支在两个地方发展。万万没想到屈巫竟然直接说出了要放弃楚国的话。
屈辞惊得手中的白瓷描金茶杯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种大事……你可想清楚了?不如我们像羊舌家一样如何?”屈辞犹豫着说道。放弃在这边数百年的经营举族搬迁,楚国王室肯定不愿意就这样让他们走。
“我想得已经很透彻了,大哥。如今清儿已经长大,我们兄弟年纪都大了,还能活多少年?此事宜早不宜迟。如果能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上完成,清儿他们这一代就可以安心发展了,不用想我们一样面临家族覆灭的风险。
况且我们可以徐缓图之,也不用急于一时。先让清儿这一辈人先以游学的名义离开,我们再慢慢转移。”屈巫显然是早就想好了。
羊舌肸在旁边垂着头不说话。这事俨然已经是屈家最核心的事情了,他一个外人在这里显然不合适。但是屈巫既然当着他的面说起这事,丝毫也不避讳,说明屈巫已经不止把他看作以后的政治伙伴,也非一般的世家交情,更是自家人一样了。
看来以后自己这一支羊舌族人,都要上屈家这艘船了。以后自己的抱负、理想,注定要与屈伯的事业融为一体了。能和自己心中最为尊敬的人共创未来,羊舌肸心中充满了期待。
只是屈辞是个稳健派,此时蓦一听到屈巫说起这事,一时无法决断。他的这个弟弟才能远在自己之上,年少时候就是被当做能够振兴屈家、把屈家带入另外一个层次的人来看待的。可惜这些年却因为那个未婚妻的事情蹉跎了许多年。
想到这里,屈辞抬头问屈巫道:“弟弟,你做出这种决定,跟宋家那姑娘有没有关系?”
他弟弟对宋家那个曾经与他订婚过的姑娘情深意重,为了她到现在都不愿意娶妻生子,任家中百般催逼都不管用。屈辞怕弟弟做出的这个决定也跟她有关。那就殊为不智了。
“大哥想到哪里去了?宋氏女如今已是太后之身,与我等有何关系?我心中只装的下屈家的基业,装不下任何女人了。”屈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
“那就好!那就好!”屈辞欣慰地道。
羊舌肸在旁边只当做自己没听到。他最敬仰的人,在厚颜无耻地扯着家族未来的大旗,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家族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家绑在了一起,给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未来铺桥垫路。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屈辞理智上来说,他觉得弟弟说的是对的。他能说出来,恐怕早已考虑周全。可是从情感上来说,他还是不太舍得离开。
屈辞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还是从长计议吧!”
“还从长计议什么?就按老二说的办!”一个穿着深紫色百花团福纹的老妇人从外面跨入知微堂,语气斩钉截铁地道。
“母亲!着决定也太仓促了吧!”屈辞劝止自己的母亲道。
“仓促什么?别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我们屈家为了楚国江山付出了多少心血?结果先王就为了一个宋氏女就把你父亲的司徒职务直接罢免了。你父亲为此郁结于心,英年早逝。你兄弟俩也根本就不能施展抱负。楚王根本就不需要我们,还留在楚国做什么?”老人家说起往事,痛心疾首地道。
屈巫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念旧、讲究稳健,所以一早就给旁边的侍女打眼色,让她们去把母亲请了过来。母亲一直对父亲的死耿耿于怀,此时她一出马,自己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屈辞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只好垂手立在一旁。
老妇人看了屈辞一眼,幽幽叹了口气,不无怅然地说道:“老大,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是天下之事,没有什么绝对稳妥的。哪一个世家大族的建立和发展不是经过了很多的风险和危机才能行的?怕只怕失去了那份向上之心,那就真的要走下坡路了。
你要是心中不安,就当做不知道,看着你弟弟折腾吧!这世间事,如溯水而行,不进则退。
你父亲生前没有看到屈家成为诸国第一世家,我这个老婆子还巴望着看到了,以后见到你们的父亲,也好告诉他,安慰他一下呢!”
屈母都已经这么说了,屈辞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低下头答应道:“儿子谨遵母亲的教诲!”
羊舌肸看到屈巫唇角微微牵起,露出了一抹笑容。
如今的陈灵公并不管事。他脑袋里就装着些吃喝玩乐,只要不让他在这方面受到干扰,其他的他也懒得管。反正以后这天下是要给夏南的,他也没本事动这小子,不如相安无事、各取所需。
但是君王的吃喝玩乐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夏姬让夏南招募了些商人,让他们满足陈灵公去。商人是最有钱又最被轻贱的阶层,让他们能有机会直接为帝王服务,他们打破头了都要争抢。